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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瓷杯,淡淡道,“我知道您恨极了承泽,只不过呢,还是希望您能注意点分寸,莫要将承泽欺负过头。”

她放下瓷杯,瓷杯在与桌面接触的刹那应声碎裂,“毕竟我啊,最见不得承泽哭了。”

新帝褪下漆黑的外袍,覆于李承泽身上,“这是交换条件?”他将昏睡中的人儿拦腰抱起。

“谈不上交换,不过是我对您的忠告罢了。”李承恩悠悠起身。

听出话中深意的新帝脚步一顿,冲李承恩扬起和善的微笑,“这么说,你这是在威胁朕?”

“您想多了,陛下。”李承恩忽略了新帝眸中毫不掩饰的讥讽,不吝啬地回予一抹虚伪的灿笑,笑盈盈道,“我说了,这不过是个忠告。”

各怀鬼胎的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

临行前,李承恩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阳光亮得刺目,却温暖得教人沉醉。

这时的李承恩自然想不到,数日之后的她会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中,褪去那身白蟒箭袖袍,换上一袭宫装,面无表情地站在扉扇之外。

起先,她听见她心爱的孩子在南庆新皇残暴的蹂躏下泣血似尖叫出声,不堪折磨地发出求饶般的啼哭。

时间悄然流逝,那孩子在皇帝的支配中迷失了自我,沉沦于欲望的深渊,声声喘息媚而酥骨,被彻底剔除了骄傲与尊严,拔高音调,纵情悲鸣。

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此刻化作冰冷利刃,将她的心脏切得鲜血淋漓,将她的理智剁得血肉模糊。

她心爱的二殿下,被弄哭了。

承恩的李承泽,被弄哭了。

李承恩沉默地聆听着,眼中一潭死水映不出光,雕像似地站在门外。

而后,尾声将至,哭喊渐沉,她自新帝舒爽的喟叹中,捕捉到一道似有若无的嗤笑。

嘲她功败垂成,讥她大势已去,讽她无可奈何。

李承恩低垂着脑袋,步履蹒跚地来到冰湖。

她死死掐着肩膀,指甲磨破轻薄的布料,深深刺入雪肌之中,艳色的鲜血哭泣似地染红她的衣裳。她捂着脸,剧烈收缩的瞳孔不断在菱形与线状之中迅速转换。

玻璃似的眼珠子折射着疯狂的光芒。

世界的风景在逐渐崩塌,现实与虚幻的境界线在疯狂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融合虚实的时间长河,恍若噬人漩涡,无情吞没支离破碎的最后一丝理智。

稚童与青年的哭声模糊了虚实的界线,不停在李承恩的耳畔回响。

悲伤的,痛苦的,无助的,渴望着获得拯救的。

多年前的冰湖,数年前的王府。

此刻与过往的情景交融。在理智全面溃堤的那一刹那,回忆冲破牢笼,以绝对霸道的姿态覆盖现实。

──承恩,你怎么也来了?

孩童奶声奶气的软糯声音自远方传来。

李承恩恍惚抬眸,映入眼帘的情景令她缓缓放下手。樱色的唇瓣不自觉翕张着。

在她眼前,年幼的李承泽站在湖边,正疑惑地望着她。

──二殿下?

李承恩木愣地立在原地,莫名窜上背脊的冷意令她僵硬地移开了视线。

孩童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宫女。此时那名宫女伸出双手,将毫无防备的孩童用力推进湖中。

李承恩踉跄着步伐奔至湖边,跪在与当年相同的位置。

她神情恍惚地扳着石头,扭转了身躯向前倾,朝空无一人的湖面使劲伸长手臂,就好似在那里有个溺水的孩子,在哭喊着挣扎。

此刻徘徊在她耳边的是孩童绝望而害怕的啼哭。

“没事的,二殿下,承恩在这里。”

李承恩握住虚空,犹如攥住当年没能握住的孩童的手。

她的蛇瞳因欣喜而收缩到极致,面上荡漾的笑容癫狂而病态。

“您看,这次承恩成功救到您了。”

疯魔的少女将她最心爱的二殿下一把拽上了被阳光照耀的湖畔。

她狂笑着,坠入被黑暗笼罩的湖底。

烦躁。

李承泽蹲坐于罗汉榻上,支手托腮。他睨了眼案台上盛着的一盘紫葡萄,悠悠叹息。

唉。

倘若今日是身处布衣百姓家中,这盘鲜嫩欲滴的葡萄早已为他拆吃入腹,哪还由得时间来糟塌它的美味。

可偏生他却落到了范闲的手上。

听那伺候的宫女说,这是范闲特意教人为他准备的上品无籽葡萄。

虽说那葡萄颗颗晶莹剔透,饱满多汁,教他看得馋,垂涎三尺,可他瞧着却只觉心中一阵窝火,烦闷不已。

鬼知道范闲那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有没有在这串葡萄里动手脚。

一想到范闲,李承泽额角隐隐抽痛,心情愈发暴躁。

那夜鸩酒入腹,剧毒穿肠破肚,蚀身腐骨,用的是同命蛊的心头血。纵然是师承鉴察院费介,精通医毒之术的范闲,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被这无解的至阴奇毒啃噬殆尽。

换言之,当夜身殒乃是必然,哪怕医圣亲临也回天乏术。

那么,他究竟为何会死而复生?

李承泽悻悻然地下了榻,踩上铺满一室的雪白羊毛地毯,箍于纤细脚踝上的枷锁隐隐若现。

他必须先厘清现今所有的事态发展,再替未来详细盘算一番。

李承泽嘲讽似地嗤笑一声,衣袖一甩,似是欲将不堪过往尽数抛诸身后。他沉下眼帘,眼底溢满狠毒。

让他像只黄狗一般被范闲圈养,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别开玩笑了。

玉台之上,鸾镜如月剔透,静静映出红衣佳人迈步离去的背影。身后,紧随着他的步伐,匍匐于地的白金细链如蛇似地蜿蜒而行。

寝殿之中,唯见自博山炉中窜起缕缕熏香,纤纤袅袅,交相静逐,犹若云雾缭绕,朦胧了玉台鸾镜,虚幻了岁月。

光阴交错,编织成时间长河,悄然溯流三日之前。

一只玉手拈布拭镜,拂去玉台尘埃。

澄澈的镜面映出宫女小莲清秀的容颜,她眨眨眼,而后竖起食指,指腹朝镜面一抹。

很好,擦干净了!

小莲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笑容,洋溢着天真与青春的朝气,为这静谧的寝殿添了几分生气。

虽是踏足于羊毛地毯上,但小莲仍不自觉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地踩着猫步子,唯恐惊扰了床榻中那位熟睡的贵人。

她不自觉地抬首望去,一张雕刻着繁复镂空花纹的架子床榻座落于视线的彼岸,珠帘垂坠,轻掩榻中之景。

昨日她躬身立于太医身侧静候差遣,太医问诊,她瞧见自罗幕中伸出的一截腕子,白皙剔透,玲珑修长。

虽然未能──也没胆──掀开床幔一探究竟,瞧瞧那位贵人究竟生得何等绝代风华之姿。但她想,能有这么漂亮一双手的贵人,定然生得很好看。

待小莲退出寝室,窗棂之外枝桠摇曳,春日东风拂过纱帷,掀开床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柔地抚上熟睡中的那位贵人白皙,却泛着淡淡红潮的脸庞,温柔摩娑,而后覆上额间。

感受到的体温并未如臆想中那般烫人,新帝抽回手,将一半床幔别于帐勾,遂于床畔坐下,他一手搁于膝上,另一手理所当然的与熟睡中的那人十指交扣。

他悠悠打了个呵欠,瞧着窗外春景,竟萌生了些岁月静好的错觉。

连日的高烧令李承泽终日于虚幻与真实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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