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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从辛家大宅出来,天色刚刚擦黑,徐青和陆鸿紧随其后,手上捧着两个大盒子,这是辛雅送给她的谢礼。

六月六她在芙蓉君子宴上展露了一手“断死奇术”,惊动了十二府世家,有人觊觎她身怀奇学,也有人试图招揽她到大易馆做活字招牌,但都被她婉拒。辛雅频频向她示好,并且以一尊仿制太清鼎做交易,换她卜算出手几人生死,当先一人,就是一个辛酉年出生的男子。

辛雅大概想不到,余舒会在巧合之下猜到了这位“辛酉先生”的原身,正是云华易子。

云华根本没死,她见过本人,这一点再肯定不过,但是她没有告诉辛雅实话,而是根据二十年前发生的事,编造出了一个十分可信的说法,她对辛雅说——

“你求我卜算子人,有富贵,无命享,宝太十三年正月,因小人作祟,亲人横死,有骨肉分离之像。”

事实上,宝太十二年末,云华将诸葛瞳交给辛沥山寄送,中间被辛雅截获,隐瞒了下来。至十三年正月,云华为原配韩夫人卜平安卦,即知妻已丧命,长子失散。

辛雅心里有鬼,这话一听就信了。

她又说:“二月时,遇火灾,大难不死。四月丧偶。及至六月,丧命,乃是客死他乡,死于非命。”

云华亲口告诉她,他得知韩夫人身死的噩耗,就在司天监放了一把火,趁乱窃取了《玄女六壬书》,逃离京城。

先皇与上一任大提点隐瞒了云华盗宝逃跑一事,麓月公主产下景尘就撒手人寰了,在她死后,宫中对外宣布,云华易子为公主殉情,将两人合葬在公主陵。

余舒是撒谎的行家,辛雅听了她卜算的结果,一定会自行脑补,信不了十成,也有九成九了,想必辛雅巴不得云华死得干净了才好。

离开辛家,余舒掉头就去了忘机楼,她唬住了辛雅,却还欠辛沥山一个交待。这父子两个人,都十分在意云华昔年身死的“真相”。

忘机楼关门了好些日子,前头酒楼不开张,林福辞退了几个雇来的伙计和洗菜工,余下的就都成了闲人。

辛沥山照旧赖着不走,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他的避难所,两个月下来,他也发现这酒楼里的伙计仆人各个身怀武功,一个顶仨,就不怕辛雅打听到他的所在,再上门抓人。

余舒在三楼的露台找到辛沥山,半个月前他成功提炼出醍醐香,作为交换条件,余舒允许他参观顶楼养水晶的风水池。

辛沥山是个不折不扣的学者,她听小蝶小晴汇报,他能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蹲在风水池前面写写画画,这么凉的天,他竟在露台上打地铺,就为了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能够第一眼看见风水池的变化。

“五叔,你托付我的那件事,我算出结果了。”

余舒一开口,正在天井边上懒洋洋躺着的辛沥山就一骨碌爬了起来,给她让座:“坐下说,坐下说。”

“好。”

余舒可以心安理得地唬弄辛雅,却不忍心骗辛沥山,他当年被父亲蒙蔽,错过了云华临危托付,无意中做了一回小人。

然而多年以后他发现真相,毅然决然地和辛雅断绝了父子关系,舍弃了大好的前程,富贵身家。堂堂大衍两榜魁首,三等大易师,入得司天监,却甘愿隐姓埋名做一个市井之徒。

这样有担当的辛五叔,是条汉子。就算让他知道云华活着,他也不会泄露出去。

面对辛沥山饱含期望的目光,她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你要我算的那个人,他没有死。”

辛沥山张大了眼睛,目光亮的吓人,他略显激动地抓住了余舒的手臂,追问道:“人没死,那就是还活着吗?你没有算错吧?”

余舒没有计较他对她的质疑,而是语气肯定地告诉他:“对,那个人还活着。”

接着,她就将对辛雅说过的话,照搬了一遍,只将最后一句“客死他乡,死于非命”,改成“寿数未尽,尚在人世”。

有一瞬间,她看到辛沥山的眼中闪烁出泪光,还以为是她看错了,待他转过头去抹脸,她才知道他是真的哭了。

辛沥山的精明不输他老子,可这时他却忘了掩饰情绪,一边抹泪,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死,他没死。”

他和辛雅父子两人,一个希望云华活着,一个倒盼着云华死透了。余舒冷眼旁观这一幕人生百态,心想她如果是云华,大概会原谅辛沥山,却绝不会放过辛雅。

到了月底,总算传来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薛睿官复原职了。

这让满以为薛家将要一蹶不振的众人困惑不解,薛家到了这一代,子孙之中唯有薛睿一个拔尖的,将来无疑是要继承薛凌南的衣钵,先前兆庆帝亲自过问薛睿失踪一事,着令停职查办,众人都将之看成是薛家遭贬的前兆。

眼下不但薛凌南重返朝堂,薛睿也回到了大理寺,兆庆帝这一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多数人都觉得薛家是无辜受害,现在洗脱了嫌疑,兆庆帝自然开恩不罪,少数人却注意到一个细节,整件事的起因——薛家那个皇榜通缉的总管,至今未被放还。

不论如何,薛家的门庭这几日又热闹起来,不复半个月前的冷清。

余舒得了信儿,当即就让周虎准备了一份贺礼,送到右相府,她对薛凌南心存防备,没有亲自登门。

不过第二天,她就去了大理寺。门卫们都认得这位年轻的女大人,放她通行,余舒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路上还看见暖亭里有官员在对弈喝茶,好不悠闲,不过等她找到薛睿,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情形。

两张书案对在一起,上面摆满了一摞摞的卷宗和律册,只有一角空闲,放着笔墨,薛睿就坐在这一角边上,胥吏和主簿就立在他两旁,不停地将卷宗递到他手上,待他批完一份,就找出来另一份,如有存疑,就在桌上翻找律文。

余舒站在窗子下面朝里望了一会儿,发现薛睿根本就没察觉她来了,只好清了清嗓子,出声叫他。

“你怎么来了?”薛睿看见她有些欣喜,搁下笔,交待了下属一声,就往门外走。

“你昨天让宝德给我送信,知道你回大理寺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余舒朝屋里扬了扬下巴,说道:“怎知你忙成这样,可见我来得不是时候。”

薛睿摇头道:“我闲了一个月,许多公务都耽搁下来,地方上等着大理寺的手令和批文,若不抓紧解决了,又要堆到下个月,不知多出多少件冤假错案。”

转眼都立冬了,棉服上身,余舒却见他额头上一层细汗,心疼不说,更有怨言:“你被停职那会儿,不见有人帮你出头辩解,倒好意思堆了这么些公事,等你回来了统统推给你做,大理寺又不止你一个少卿管事,我一路走来,看见有人闲得发慌,怎么除了你,他们都是死人不成。”

她生起气来,嘴上不饶人,薛睿哑然失笑,若不是在衙门里,他忍不住要掐一掐她气鼓鼓的脸蛋。

“你笑什么,”余舒瞪他一眼,“就你好脾气,白白让人欺负。”

薛睿拉着她往远处走了几步,免得旁人听见他们说话,再去乱嚼舌根,今日不同往日,他虽回了大理寺,到底威势不如从前。只是他心不在此,无意计较罢了。

“你在坤翎局,景尘不也一样什么都不做,事事推给你,你会觉得委屈吗?”他问。

“那怎么能一样,”余舒白眼道:“他是放权给我,我做的事越多,手中的权柄越大,你忙来忙去,也不得好处。”

在大理寺为官,要么就两袖清风,到处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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