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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前来诏唤的小太监说——十公主被瑾寻从西宫观海楼上推下,溺水了。”

余舒看着薛睿冷硬的脸庞,回想起那天辛六和她提起薛瑾寻时候避忌的态度,却直觉这十公主死的不简单,绝对不会是传言中被薛三妹给害没的。

“一家人听到消息,乱作一团,而我更是六神无主,一面不信妹妹会加害公主,一面又担心十公主出事,祖父带着我入宫请罪,黄昏时分,到了通往西宫的承元门—就见瑾寻被人捆绑着跪在长门前。”

薛睿面沉如水,忘不了那年个头还不及他胸前的胞妹,瑟瑟发抖地趴在冰天雪地,苍白啜泣的脸。

也是那时,他才猛然惊醒,凭他皇亲国戚,再是如何锦绣前程,可到了天子脚下,生杀任免,不过是一念之间。

“十公主落水后,就昏迷不醒,入夜就发起热症,一直到三更时分一不治而亡。”

薛睿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皇上盛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也不查明仔细,只听了一个小太监的证言,满以为是瑾寻害死公主,就传谕下来,怒斥我祖父家门不严,教女无方,忤逆犯上一责令贵妃娘娘与我薛氏一门妇人到十公主的苏流宫外告罪。”

当时他与祖父战战兢兢等候在宫外,初闻噩耗,整个人都蒙了,浑浑噩噩之际,一记重重的巴掌掴在他脸上,他看到的是祖父阴霾布满的脸。

五岁记事,薛睿一直就跟在薛凌南身边,老人家尽管严厉,不苟言笑,可是对他生活起居事事上心,他从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位让他敬爱的长辈脸上,看到愤恨与怨憎就好像他不是他的孙子,而是他的仇人。

薛睿回忆起那一节,眼神不由晦暗,明明灭灭藏匿着不为人知的心绪。

这三年来,他时常会想,如果他没有一意孤行要做驸马,那么十公主大概会活的好好的,妹妹依然是个乖巧活泼的女孩子,母亲也许就不会得了疯病,而他永远也不会知晓那一个曾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

余舒听得阵阵心惊,皇上这一下子,可不只是打了薛家脸面,似那薛老尚书身居高位,恐怕从未被如此责骂,为人臣子,最怕不过“忤逆”二字,想那时就好比一把刀子架在脖上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来。

“皇上此举未免太过草率,”她忍不住为薛睿兄妹抱不平,倒不怕埋怨皇帝的不是又将怀疑说出来:“瑾寻那会儿才多大,有没有十二岁,公主是一阵风就能吹到的吗,会被瑾寻这个半大的孩子从楼上推下去?我是不信,那个作证的小太监八成有鬼,当时还有谁在,难道就他一个证人?不是说有几位郡主和小姐都到宫里去给贵妃娘娘做寿了吗,为何她们两个会跑到那个什么观海楼上去?你没有问过瑾寻吗?”

薛睿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瑾寻受了很大惊吓,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十公主一出事,她就被捆绑起来,有那个小太监指认,声称他在观海楼上打扫,看到瑾寻与十公主在刚刚修好的露台上争吵,瑾寻推了她一把人就从楼上掉下去了。”

“公主过世三天后,湘王与祖父交好的几位大臣相继进宫劝说,圣上息怒后,又着令调查此事,那个小太监却无故淹死在御花园中,而瑾寻因为刺激,一提起那天在观海楼上发生的事,就只会哭哭啼啼胡言乱语,至今记不清当时的情景。”

“由于查无实证,那小太监也死了,湘王一力劝服,皇上也觉得事有蹊跷,大概涉及宫中阴私,不想深究下去,所以就撤回了对瑾寻的罪责,又下令让宫中封口,安抚了祖父一番,算是不了了之了。”

余舒眉头打结,这下更肯定了十公主死的不寻常,仔细想一想,宫里有能耐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加害一位公主,又做的如此隐蔽的人,应该满手数不过几个。

“十公主一死,一来你做不了驸马,二来皇上迁怒加罪,三来皇后痛失爱女,只怕要与贵妃娘娘势不两立,如此这般,于谁有利?”

薛睿转头看到她一脸认真地在思索他的话,冷静又犀利,而不似当年身边那些人虚伪又无谓地安慰,也没有因为他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误而有轻视之心,他那漆黑的眸子里不禁多了一丝希冀——

若有一日让她知晓他的秘密,至情至性如她,是否会一笑置之,全不在意?

这么想着,他心上的沉重便少了几分,将她柔韧的手掌反转过来,手心贴着手心,那温热的汗湿,反而让他觉得踏实。

他低声告诉她这当中干系:“后宫妃嫔,明争暗斗从未停息,当今皇后膝下无子,是为弊病,然而忠勇伯一家世代忠烈,却是朝中一大势力。我若尚十公主,皇后与姑母之间便要多一层亲密,真到了立储的那一天,难保不会成为某些人的阻力。”

余舒抬头看他,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立储”二字,因她早在华珍园遇虎那一次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心中并未有波澜。

她既然有心要与薛睿做一双人,那么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走,她总要努力试一试。

“可笑我当年看不清,一心只想着自己,”薛睿不知第几次自嘲,论城府,当年的他又哪里及得上祖父薛凌南半分。

老人家沉得住气,有一个皇子外孙被送到山中学道,却叫他亲近淑妃名下的七皇子,当初反对他尚主,亦是因为谨慎,怎想会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几乎毁于一旦。

“你可知,本来三年前,皇上就有意将九皇子从龙虎山上召回,正是因为出了这种事,才耽搁下来,以至于九皇子推迟了几年才回到京城。”

他顺风顺水长到了十七岁,然而栽了一个跟头,就让他连累到身边许多人。

这个教训够狠,以至于他如今做事·不论大小,都会再三谨慎。

“皇后与贵妃和睦,威胁最大的¨是淑妃和宁王吧。”余舒记得以前听谁说过,三年前·薛睿和刘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可是因为某个原因,导致两人反目。

难不成就是因为十公主这件事上,刘灏有掺和?

“没有确证,”薛睿对余舒没有多做隐瞒,实言道:“不过我确实怀疑是淑妃那里动的手脚,也因此疏远了宁王。”

余舒道:“去年在定波馆·湘王世子做局赌易,宁王不请自来,我记得他和你纠缠,可是三年前有什么事?”

“十公主甫一逝去,圣上降罪,我怕瑾寻因此受难,便送信到宫外皇子府向宁王求助,想他进宫能说几句好话·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仅此而已。”

薛睿平淡地讲述着他与刘灏分道扬镳的原因,看似并没有因为的刘灏的袖手旁观而心生不满·但只有他自己清楚——

三年前那一件事,让他后悔不已,自责十分。然而他有多自责,就有多怨恨那个幕后操作,害死十公主又嫁祸到妹妹身上的元凶。

“原本是我的错,却要无辜之人来承担,我这一生都对不起她们,尤其是十公主,如果我没有痴心妄想,她也不会枉送性命·香消玉殒薛睿黯然伤神,对于十公主的死,至今难以释怀,情虽不在,却是悔恨。

“我曾发下重誓,”他眯着眼睛·目光幽深,“有生之年,一定要把害死她的凶手寻出来。”

此时,余舒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她一开始以为薛睿对十公主并没有多少思念,加上人已死了,便不觉得有什么好妒的,可是这会儿看上去,薛睿分明是将那位天仙似的公主铭记在心,成了一个心结。

余舒知道,计较一个已死之人实在没趣,何况那十公主确实无辜可怜,她不但同情,也欣赏薛睿这样有担当的男人。

但是一想到之前薛睿那样脆弱和失控,有可能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就怎么都淡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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