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空心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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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谨言忆起两人前一天约定过,林润生过来送那天被锁在学校画室的衣服,顺带一起学语言。不想让发小久等,加上自己现在这情况实在有些糟,匆匆打了声招呼,陆谨言便逃也似冲进浴室。
待收拾妥当下楼,一瞥挂钟的时针已经快指向罗马数字十,过了两人约好的时辰,陆谨言心中更添几分歉疚和懊恼。
好在昨晚交代过李姨今日有客人,不然让好友门也进不来,属实不妥。
接过林润生从包袱中取出的衣服,柔软洁净,带着股皂香,陆谨言便知他是帮自己洗过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招待人坐下,“多麻烦,直接拿给我就好了。”
“今天起晚了,你等很久了吗?”
林润生噙着清浅笑意摇摇头,“没有,才到不久。”
因为时间已耽误了些,陆谨言速战速决赶去吃早餐,灌下最后一口牛奶时,楼梯传来吱呀响动,是陆行远从二楼下来了。
陆谨言正要起身带着林润生去打照面,肩膀上落了只手轻轻按着,随即唇上有布料磨蹭的触感。
眸光相撞了一霎,不等他反应,那方帕子已经离开了唇角,只见林润生已直起身子,肩上轻微的压力也消散了。
“有客人来吗?”
弟弟的声音由不远处传来,来不及思考方才的动作是否被他收入眼底,陆谨言起身的动作带了些许莫名的慌乱。
但余光扫向身旁,林润生神情自然。好像他们还走在少年时的下学路上,林润生也是这样帮偷偷买冰棍吃的自己拭干净嘴。
那点慌乱被合理化,见陆行远走到了面前,陆谨言挂着笑道:“行远,这是你润生哥,还记得吗?”
陆行远当然记得,他哥的儿时玩伴里,唯独这个姓顾的家伙他记得最清。
不仅因为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还因为以前在学堂,他每天等他哥一块放学回家要等二十分钟,而回家的道明明有更近的,他哥却总是为了和这家伙多聊五分钟天而绕远路。
回忆随着这个人出现而苏醒,虽然谈不上关系和谐,但毕竟也是那段光阴的一部分。加之经过昨晚,陆行远认定他没了与自己同台竞技的可能,便压下那点新仇旧怨,神情不自然了一瞬,还是坦然地与林润生打了招呼。
日头不算太烈,三人一并去了院中闲逛叙话,一如童年时,仍是陆谨言居中,挑起着一个又一个话头。
李姨为他们在树下石桌备了酸梅汁和水果,落座后,陆谨言与林润生聊着学校的事。
陆行远插不进什么话,视线安定不下来般被牵动着,一会儿看看树叶间洒下的阳光,一会儿看看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余光却总是落在身侧之人。
看那双搁在桌面上的白腕子,手腕处凸起的骨骼,是昨晚握住哥哥双手时的落点,陆行远分了心,没剩几分心思听两人对话,终于趁那只手落到桌下时,悄悄用右手小指去勾。
恶作剧胜利,陆谨言的话语中断了一瞬,视线投了过来,陆行远报之以微勾的唇角,同时将欲逃跑的指头一并困在手心。
手收不回,好友又坐在对面,怕被看出端倪,陆谨言不敢大动作,边附和着林润生的话,边飞快用眼神示意着身旁的陆行远。
随着有些慌乱的眼神一并的,还有陆谨言自己也没察觉正在泛红的耳尖。陆行远笑意愈深,覆了薄茧的指腹在人掌心蹭,看到哥哥耳尖染得更红,与桌上的石榴果实一般。
石桌对面,林润生注意到果篮里的莲蓬,忆起了一段往事,“记着你以前有一次为了采莲蓬,差点跌进塘里,此后就不敢太靠近水边了。”
“是啊。”陆谨言苦笑着应了声,在发小低头剥莲子的功夫,又与桌下那只手拉扯了一番。
忽听见对面轻轻的吸气声,转过头见林润生眉头微蹙着,陆谨言忙问道:“怎么了?”
“无碍,大概是最近画多了画,右手有些不舒服。”
于是陆行远感到掌心那只手鱼一般溜走了,游回到了桌面上。
陆谨言思索着,托起林润生右手,在手腕与大拇指根部轻轻按压,“疼吗?”
见林润生点了头,陆谨言让他将手腕伸直,拇指在里四指在外握拳,手腕向下弯曲,见那眉毛蹙得更紧了些,明显是有不适。
“手指劳作过度,伤到肌腱了,我同你去医馆瞧瞧。”
对上陆谨言关切的眸子,林润生眸光微闪,摇摇头道:“没有多严重,我自己去就好,天热,不麻烦你走动了。”
“这是什么话,哪有一个人去看大夫的。”陆谨言不由分说拉了林润生左手往外走,陆行远讪讪跟在后面,口中酸梅汤的甜滋味冲淡了些,泛着点酸。
去到医馆后,见着大夫给林润生的右手贴上块膏药,陆谨言才安心下来,待诊断开药完,带林润生去自己家吃午饭。
“练画也不必这么刻苦,手也不要了吗。”
听出那责怪下满是关心,林润生浅笑着看向陆谨言,“别担心,大夫也说了不严重。”
“你很喜欢画画吗?”
“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林润生眸子垂下来眨了眨,似乎有些犹豫,“九月便要去德国了,多卖些画,可以多攒些生活费。”
“啊?”在另一边帮忙拎着药的陆行远捕捉到了关键词,小小惊呼一声,探出半个身子问林润生,“你也去德国?”
听到询问,林润生表情不变,视线在陆行远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落到身边人脸上,开口道:“我与谨言都报了学校留洋的项目。”
烈阳短暂地躲入云中,陆行远的心情也晴转多云,随便应了声便不开腔了。
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鸿沟哪能轻易跨越,终于好不容易克服情怯,陆行远还不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拥有了那轮月亮,却又有人出现,要占了他近水楼台的位置。
思前想后,只觉得大概与这家伙八字不合,连那包药的重量也不想帮他承担了。
在路上一口气在心里憋着,餐桌上,在他哥询问林润生需不需要喂时,陆行远坐不住了。
思考了一秒能不能忍受给这家伙喂饭,打了个寒战后,正勉强地准备开口,听到林润生答他左手也能用时,陆行远才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陆谨言昨晚本就没睡多久,午饭用了一半后有些犯困,但思及下午要与林润生一同学语言,强打着精神,还是没敌住困意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林润生置下筷,看了过来,“要不我们下次再学,你去午睡吧。”
“没事。”陆谨言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些,但看上去似乎有些勉强。
“不急着这一次,况且我今日右手不便。”
见好友如此,陆谨言也不再坚持,饭后去翻找了几本笔记给林润生,与陆行远一同送他出了门。
“哥,去午睡吧,昨晚你受苦了。”门一闭上,陆行远便从身后搂住了陆谨言,又是受气又是拈酸,人一走,终于能自由地挨着他哥了。
“别这样,会被瞧见。”耳侧的热气比日头还灼人,陆谨言小声挣扎,反而被拥得更紧,颈侧与整个脊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才刚松开,腰上却环了只手要搂着自己进屋。林润生已经走了,但李姨还在家里,哪里有寻常兄弟会这样亲密,陆谨言有些慌,昨晚的事后知后觉拷问着他的内心。
石榴树枝杈间断裂的秋千绳被风吹起,晃进陆谨言视线一角,一瞬间,父亲与他们玩耍的笑声,母亲喊他们吃饭的声音,从记忆中钻进陆谨言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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