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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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延又去了一趟派出所，执勤的民警见到他，也认出了他，将他带到桌前坐下，拿起身边的文件，翻开看了看，摇摇头，遗憾地说

“没有找到啊……在最近报丢失儿童的家庭中，没找到有关于这个孩子的线索。”

尚延早有预料，他也知道警察已经尽力去寻找了，找不到，可能就是命运吧，命中注定他会在一个乌云遍布的天气遇到尚希景，命中注定他们会成为家人，他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开，颇为感激看向民警“这些天麻烦你们了。”

民警摇摇头

“为人民服务不麻烦。”犹豫了一下接着说

“这孩子可能要送去福利院了。”

“我……可以养他吗。”

这是他一个星期以来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说出口时竟然也如此轻易。

“你想好了吗？养一个孩子和养小猫小狗不一样的。”

“想好了。”

那时的他十七岁，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某天忙碌又灰暗的生命中闯入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浅色的干净眼眸看着他，在相处中逐渐生出了依恋，苦苦跋涉许久的阳光终于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到他的身上。

他知道，除了蔡春之外，他又有了希望。

他想让这个孩子在爱中长大，远离苦难，代替他走向更光辉灿烂的未来。

他又重新养了一个自己。

他又多出来了一个家人，名为尚希景。

走出派出所，站在最低一层的台阶，尚延抬头看向天空，并不刺眼的阳光暖洋洋照在每个人身上亦照在他的身上，湛蓝天空万里无云，向更远处蔓延，春天气息如温柔河水扑面而来，春光明媚，一切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他微微一笑，身上重如千斤的压力，在一瞬间散成微小尘埃，如人生，如时间，如历史长河中再普通不过的时刻。

人生一如既往，却又截然相反。

尚延回到家的时候，尚希景正在午睡，刘奶奶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看到尚延回来，坐起身轻声说

“动作轻点，孩子睡着了。”

“之前没见过他睡午觉。”

尚延边说边往屋内走，蔡春正在吊着营养，安安静静躺着，明显瘦了很多，尚延不禁想，如果她某天醒过来，知道自己减肥成功会不会开心地做很多他爱吃的饭菜，那时候他一定要和蔡春说刘奶奶是如何照顾她的，还要和她说他多了一个弟弟。

那么蔡春也一定会像爱他一样爱着尚希景。

他有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尚希景，自从昨晚他和尚希景说今天要去派出所问消息后，这小孩就一直有些不太开心，晚上闭灯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小孩没有睡意，动作幅度尽管小，但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也真切。

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明身旁的人紧闭着眼睛，但年纪还是小，演技又拙劣又青涩，一看就是没有在睡觉，尚延也不去拆穿，温柔笑了笑，俯身摸了摸尚希景的头发，便离开了。

尚延知道，他在害怕，在焦虑。

没一会，刘奶奶也走了进来，她要给蔡春翻个身，看了看尚延又看了看尚希景，想起上午尚希景那望眼欲穿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说

“他今天一直坐在门外的石凳子上等你，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回来了，剩下的时间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怎么叫也不回来，看起来怪可怜。”

刘奶奶明明是开玩笑说着，却看到尚延有些不对劲的神色，察觉到了什么，轻声询问

“是没找到吗？”

“嗯……”

“那怎么办？”

刘奶奶听到这歌不算好的消息，开始担心起来，紧皱着眉，苍老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皱纹。

尚延见刘奶奶的样子，伸手安抚性地扶刘奶奶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明明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措辞，该怎么和刘奶奶说该怎么和尚希景说，长篇大论，在脑海里不断演习，可到最后，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话

“我会抚养他，我会照顾他。”

刘奶奶紧锁的眉松了松，但依旧被另件事情影响着。

“小延，奶奶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知道你不会放着希景不管，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你才十七岁，因为你的妈妈你已经放弃一些东西了，如果再养一个小孩子，你还要放弃什么？小延，人总要多为自己着着想一些。”

毕竟是活了七十多年的人，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尚延知道刘奶奶是在替他着想。

之前他并不相信命运这一回事，有些人遇见了就是遇见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必要什么都要扯到宿命这一说，否则这世间就没有偶然与机会了，全都是宿命与牵扯。

但尚文遇见蔡春并不是偶然，因为他每天都会在石凳子上坐着，因为蔡春没读过书，所以她很喜欢那些读书人，在看不到这个村子之外的世界时，尚文就是最好的。

尚文的离世并不是偶然，那天他明明请了假要陪蔡春回娘家，因为尚延姥姥生了病，但书店老板临时打了电话说实在找不到其他人手，只能尚文再回去。

漫天大雪被鲜血融化。

尚延一直以为他会走出这里，但没想到命运使然，困住他的是他最割舍不下的。

“奶奶，我不愿他变成没人要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变成我这样。”

刘奶奶紧皱的眉终于松开，她长舒一口气，问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一切都是命运。”说完他又笑了笑“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命运太过于调皮，总是让人失去一些东西之后，又得到另一样东西。命运的天平也是永远都不平衡，他承认命运，但永远都不会再坦然接受。

尚延和刘奶奶离开了屋子去到厨房，锅里有刘奶奶为尚延温热着的饭菜。

屋内归于寂静，仿佛刚刚的对话没发生过一般，在炕上原本安安静静躺着的小孩睁开了眼，浅棕色的眸子里氤氲着水光。

尚延今天没有出去卖米面，因为他要将这件事告诉尚希景。

尚延吃过饭后正和刘奶奶在院子里喂鸡鸭，不久前才买回来的鸡鸭，没几天就长了不少，互相争抢着吃菜叶子，叽叽喳喳的。

尚希景就是在这时候走出来的，他身上穿着尚延为他新买的白底蓝条纹长t恤，皮肤很白，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毫不失色，栗色的头发微卷，整个人在睡醒之后显得懒洋洋的。

一脚刚要踩上门槛，尚延回头看到，连忙阻止

“希景，别踩门槛。”

尚希景停下动作，低头看了看，一脚踩地，一脚抬起，姿势有些滑稽，愣怔了一下连忙收回了脚，迈过门槛走到了尚延身边。

“睡得好吗？”

尚延轻声温柔问。

“嗯。”

尚希景乖乖点了点头。

尚延牵起尚希景的小手，带他走到圈养那些小鸡小鸭的栅栏前，递给了尚希景一片菜叶，说

“尝试去喂喂他们。”

这几天，尚希景从未靠近过这里，尚延不在的时候，有时他会帮刘奶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守在蔡春身边，有时他只是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坐着，一坐就是好久，只有尚延在的时候，他才会活跃上一些，围在尚延身边，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尚希景伸出手，那些小动物看到食物，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生怕晚了，菜叶子就没了，几只羽毛还未丰满圆滚滚的小家伙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