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梦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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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授的最后一堂课。此后山高路远,不知再见是何时。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舍不得他。
白鸽携信落在窗前,我如约而至,随身小包里带着他亲手绘制的《幽兰》手势谱。
贺闲终究成了大圣遗音的传人。
他天赋极好,又刻苦修习,我与众多长歌弟子一同坐在台下观礼,由衷觉得这样很好。
他赠我沂水弦歌琴,算是我在虞弦大会中得到的最终奖励——之一,毕竟还得一知己。
“没有其他的吗?”我抱着琴,鬼使神差地,突然开口问他。
同门在观礼后大多散去,四下寂寂无人,繁茂的桃林宛如天然屏障,将我与他笼罩其中。
一缕春风拂过发梢。
他陷入片刻却漫长的沉默。
我在纷落的花雨中抬眼望他。
“我再送你一个愿望,”他的声音依然温和,还是那个好脾气的贺闲,“想好了再说。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定当尽力为你实现。”
“我不想等,我想现在就许这个愿,”我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将沂水弦歌放回案上,抚平衣上褶皱,张开双臂,“所以,你可以抱我吗?”
贺闲说过,愿望得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所以他当然可以拒绝。
他又沉默了。我不敢看他,只装作被花里胡哨的春风迷了眼,匆匆埋下头去。
他并非愚钝之人,也有自己的底线,我想。
我并不擅长遮遮掩掩。喜欢谁就对谁好,倾慕谁就同谁撒娇耍赖,想说便说了,只要贺闲是个有心人,总能从回忆里翻出足以验明我心思不纯的如山铁证。
其实拒绝也没关系的。
我对他或许也并非纯然的爱意。
怜爱,仰慕,依恋,微妙的控制欲。
怜爱他的过往,仰慕他的造诣,半年间自然而然产生的依恋,难以宣之于口的心绪。
暗恋是一碗苦瓜羹,清苦中带着细微的甜。
我自知其苦,也自得其乐。
他终于有了动作。
我并未抬头,只垂眸望着他走近的脚步。
传承仪式隆重,贺闲今日的衣着较常服繁复不少,宽袍大袖,是白鸽舒展的羽翼。
于是我落进这只鸽子的怀抱。
熬过了无数个只能在梦里相见的日夜,如愿以偿地互通心意,这是否也算一种苦尽甘来。
只是偶尔,一个人待在挽音阁中,把过往翻出来再尝,会突然觉得特别特别苦。
我曾经为很多做不到、又或许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做到的事感到难过。没有立场和资格说想念,只能在梦里偷偷牵他的手、拉他的衣袖。
贺闲不知道,他因天道轩任务重伤昏睡的那几天,我时常抱琴坐在暗处,安静凝望着他。
他伤得实在重,重到我几乎以为他会死。
如果睡眠和死亡是唯二的、能确定一个人不会离开的方式,我其实并不介意让他枕在我膝头,陷入永世长眠。
但那几个月色清明的夜晚,他状态趋稳,呼吸平缓,恍惚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这样很好,贺闲还是要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不辞而别。
贺闲x楚绾绾,长歌bg内销,梦向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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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闲离开的第三天。试图故技重施,邀秀坊的姐妹来长歌门小住几日。
驿站养的上品鸽子许是换了好米,次日便带着回信、扑棱棱落在窗前。
“最近在大漠里养狐狸,实在抽不出身,等回返江南一定给你带礼物!”
一片小纸人浮出信纸,抛来飞吻。
懂了,和她那衍天情缘小别胜新婚呗。
至于礼物上次是狐狸毛捏的小狐摆件,再上次是多色狐狸毛织的围脖,再再上次是狐狸吃馍的小塑像——如今都还摆在博古架上,与贺闲收藏的古琴古谱放在一块,颇有种各过各的美。
别的不说,她进衍天宗是真没少薅狐狸。
约不动沉迷狐狸美色的秀姑娘,但获得了消磨时间的新思路——不如趁着雨后初晴,背琴负剑登上前往扬州城的小舟。
三两句道不尽,像命里合该有这么几次随心而动的旅程,即使心有牵挂且漫无目的。
千岛湖离扬州不远。不到午时启程,未时便半只脚踏进了扬州城门。
冬日里总与贺闲住在挽音阁,算来已有近三月不曾北上。中原的风雨似乎并未吹至江南,余半仙面前依然挤满江湖游侠,赵老板的茶馆也生意红火。
我是挽音阁檐角沉默的露珠,要落入盛满雨水的大缸中,却又存着平淡的好奇观察周遭。
高兴时该笑,难过时就哭。人生二十载如何不知何谓合群,只是观察旁人这事实在有趣。
投身喧闹街巷,为的是确认自己尚存于世。
在扬州城中漫无目的地走,遇见叫卖簪钗佩环的小贩,路过杂耍舞火的艺人,途径城北港口时目送一艘扬帆往东海的船。
走得累了,日暮时便寻客栈歇下,用一首新曲同掌柜换两碟小菜,再在说书人的传奇故事中与萍水相逢的乐师探讨琴艺。
床边安放着从挽音阁带出的琴,窗前一豆烛火在微微晚风中轻摇。我支着胳膊靠在枕边、翻看与乐师论琴时抄录的手记,不知不觉沉入梦乡,却又梦到些零零碎碎的往事。
自传承仪式至我正式搬进挽音阁与他同住,中间隔着半载时光。
有了桃林中的拥抱,那层窗户纸和捅破没什么两样。大圣遗音归于贺闲,他对我的授课也就自然结束,但我还是会三天两头往挽音阁跑,有时问他讨教琴艺,有时占他半张书桌抄录乐谱。
还有几次碰上他刚完成天道轩的任务,前脚说着要听我新练的曲子、或能指点一二,后脚就累得靠在廊下打起了盹,阳光在眼睫下投落一片静谧的阴影。
坊间传闻提及贺闲,总要说他自幼便于琴艺剑法卓然拔群。然而正所谓“上天打开一扇门便会关闭一扇窗”,上天没给他的画工留多少天赋。
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呢?即使退一万步,假设贺闲的天赋都点到了别处,我的画技相比他也没好到哪去。
贺闲这一觉睡了小半时辰。湖上艄公悠扬一曲长调,我正盘腿坐在他半步开外,用树枝逗着几只落在廊下的鸟儿,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问自己睡了多久。
“约莫三刻,”窗边的安神香燃了大半,我瞥见他眼中难掩的疲倦,“你长途奔波,也该好好休息。”
一只山雀蹦到桌案上,看了看画,又偏头用黑亮亮的眼睛望他。贺闲注意到桌案上多出的画,神情中透露出探询意味:“难得见你作画。”
山雀扑棱棱飞去廊外,那画却飘到贺闲面前。他拾起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纸,只扫了一眼便哑然失笑:“我睡了三刻,你倒画得挺开心?”
纸上画着十七八个衣着发式像贺闲的小人,读书的、弹琴的、练剑的,情态各异,但画工粗糙,像劣质话本里满地乱蹦的小妖怪。
即使知道他不会轻易生气,把他画成这副鬼模样的我也倍感心虚,自觉不好与他对视,只将目光移到他发梢。那里有一撮碎发在他睡着时微微翘起,勾成新月般的弧度。
“在看什么,我头上落了树叶?”他将那张潦草的画作看完、放回案上,取了镇纸仔细压平。转身见我还在盯着他发梢,一边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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