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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长行围观了她与楚逐针锋相对的场景,定是有话要说的,内容猜都猜得到,所以她并不是很想听。
早知道便不请他喝茶了,拾九心叹。
现在是躲也躲不掉。
于是只好听他徐徐说起:“拾九,我们都是孤儿,不过我是十岁那年被王爷带回来的,那会儿你才五岁。
“十岁以前,我是街头流浪的乞儿,每日忍饥挨饿,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最怕的就是过冬,那冬日的风雪能夺走人的性命,我每天睡觉前最担心的事,就是明天再也睁不开眼。
“我体会过流浪的艰辛,所以格外感激王爷将我带回来,对我一路栽培,对我来说,王爷是我的再生父母。”
拾九被他说得不禁鼻酸,她又何尝不是呢。
虽未尝过流浪之苦,但从有意识起,她的世界就只有楚逐了。纵然他对自己说不上好,可她依旧满心满眼里都是他。即便他爱上了别的女子,她也依旧忠诚于他,默默守护。
但,那些无法言说的少女心事,俱随着鬼狱之死,一并死了。
长行一边说着,一边侧目看去,只见拾九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估计心里也不好受,于是连连道:“拾九,我不是替王爷说话,也不是在指责你。我真的只是想开解开解你。”
“拾九明白。”她点点头。
长行便又继续说道:“我其实很理解你,我不能理解的反而是王爷。平心而论,王爷对我们这些下属都很好,却不知为何,对你总是动辄责罚,似乎……似乎存心想折磨你一样。明明你才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那一个。所以,你对王爷心有怨言,实在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他不明白,以前他觉得拾九应该有怨言的时候,拾九却任劳任怨,得了王爷一个饺子都会欣喜万分,如今王爷对她好了,她反倒不怎么理会王爷了,甚至会顶撞王爷。
若只是因为那一次出任务受伤也不至于此,以前拾九也受过不少伤的。
他想来想去,只能猜测,许是怨言累积到一定程度,便爆发了吧。
当然,他更不能理解的是王爷对拾九的转变,连解释都无法解释。
但总归更好了啊。
拾九对楚逐的心思,他们几个熟识的瞧得一清二楚。现在王爷也有所回应了,难道不是得偿所愿么?
“现在一切苦尽甘来,若总是执着于过去,反而会伤害自己。”长行很想将楚逐背地里为她做的事全部告诉她,却不能违背楚逐的意思,于是只能郑重地向拾九道,“我敢保证,王爷现在对你,比你看到的要更好。”
那又如何呢。拾九在心里笑了一声。
若她将自己接下来两年的遭遇和最后的凄惨死境告知长行,长行大概也不会再劝解她了吧。
偏又是不能说的。
她只能站起来送客:“长行,你说的话我都听了,你也回去吧……我累了。”
长行站起来,他不知道拾九话中的“我累了”是真的身体累了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但他不忍再说什么。
说到底,他也没资格替楚逐说什么。
更不能替拾九选择原谅或遗忘。
“那你早些歇息吧。”
长行一走,拾九硬撑着的那股气便散了,她扑倒在床上,身心俱疲。
她不懂楚逐,从前世起就不懂。
当时,先帝驾崩,楚逐作为摄政王,协理墨萝嫣处理先帝后事。那时候,墨萝嫣正好出落成亭亭少女,便入了楚逐的眼。
当然,因为墨萝嫣的身份,世人便都猜测,楚逐是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势力,才攀附上长公主的。
她当时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此后几年,楚逐势力越来越大,反而对墨萝嫣越来越好,处处以墨萝嫣姐弟为先,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利益。
她把一切看在眼里,便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尖的那个男人,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
只是,从先帝驾崩到长德王叛乱,其中整整六年,他都没提过迎娶墨萝嫣之事。
先帝驾崩时墨萝嫣才十三岁,没到婚嫁之龄,尚且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大墨朝女子及笄便可出嫁,楚逐有足足四年的时间向墨萝嫣求亲,他都没有任何行动,仿佛遗忘了这件事。
她那会儿一边偷偷疑惑,一边暗暗庆幸。
只是,当她死在鬼狱时,她才明白,楚逐只是为了彻底稳固墨氏江山,没有后顾之忧地迎娶墨萝嫣罢了。
他为了墨萝嫣,可谓用心良苦。
而今夜,他却向自己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迎娶墨萝嫣。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信。
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利益,他都一定会迎娶墨萝嫣的,现在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或许……又得她献上一颗心,作为贺礼?
拾九瑟缩了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是真的怕了。
怕前世的事再度上演,也怕自己的真心再次错付。
只有不在乎,才能再不受伤。
这一世,谁也不能再将她拽入那卑微的泥潭里去。
第二天一早,夏婶就被送回家了。
府中众人皆不知其中隐情,只以为她是违背王爷禁令背后搬弄传言被逐出王府,因此更加谨言慎行,严守王府规矩。
珠儿被留下了,拾九仔仔细细地告诉了珠儿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气得珠儿又要回去数落夏婶。
昨天她知道自己母亲犯糊涂时,就将她骂了一顿。
她从小本分,却没想到母亲竟如此见利忘义,真是又气又恼,现下拾九帮她救回母亲一命,她又羞愧又感激:“拾九姐姐,你说的话珠儿都明白了,我回去也会跟母亲好好说的。你的恩情珠儿无以为报,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母亲的糊涂事来!”
“我知道。”拾九拍着珠儿的手,“你也不要太责怪夏婶了,我想她现在已是后悔万分,她一大把年纪本来也该从府中退下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拿回家去,以后就让夏婶安享晚年吧。”
她身上还有点积蓄,本来是预备以后开成衣铺的,不过这想法看起来还比较遥远,眼下她只能先安顿好夏婶母女。
“拾九姐姐,我不能拿你的银子!”珠儿却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收。
两人推拒了半天,珠儿道:“我若拿了这钱,便是把自己看低了。”
这句话点醒了拾九,珠儿被母亲的事带累名声,本就自责不已,只想着以后好好表现以证明自己,又怎会多要一分东西。
她这钱虽是好意,却无异于施舍,易地而处,她也是不会收的。
“好珠儿。”拾九揉了揉珠儿的脑袋,两人一道吃了早膳。
夏婶的事终究是结了,楚逐却病了,病得很厉害。
他在荷花池子里泡了一夜。
往日不怎么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格外猛烈,他浑身像火烧一般滚烫,嘴唇皆是干裂,怎么沾水都没用,昏昏沉沉地睡着。
拾九见到他这模样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悔自己昨晚没去劝说一番。
终究是曾经爱慕太深,不是那么容易立刻拔除干净的。
“拾九,你……你留下来照顾王爷吧。”平黎被长行推了一把,只得结结巴巴地恳求。
现下王爷应该只想拾九伺候。
拾九叹了口气,留下了。
长行与平黎相互使了个眼色,便一道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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