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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试卷交到我手上。
那时候我还叫他“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傅寒生了,乃至现在甚至无法将这个字与他对应上。如果现在要我对着傅寒生叫哥,抛开我愿不愿意的问题不谈,想来一定是别扭又陌生的。
我想我不会再叫这个人哥哥了。
50
刘禹城摇醒我:“傅鸿羽,你怎么了?”我迷迷瞪瞪睁眼:“嗯?怎么了?”他语气有些焦急:“你刚刚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喊你妈!”
胡说,我可不好梦中骂人。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刘禹城反应过来:“不是骂人,我的意思是你嘴里一直在喊妈妈。”他小心翼翼问我:“你刚刚做梦梦见阿姨了吗?”
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应该吧。”
睡了一觉起来,精神更加不济。耳边仿佛有人正絮絮叨叨地说话,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说:“妈,好吵。”
那幻觉仿佛就要来拧我的耳朵了。
“臭小子。”它正数落我,声音朦朦胧胧的,像隔着厚厚的膜障:“你的药呢?”
我抽毛巾擦干了脸,无奈道:“我就没带。”本来最后出门是准备去吃那谁的席的,谁吃席还带药啊?我也记不起那个药叫啥名,反正情况也没那么坏,凑活着过呗。
它作势要来拧我的耳朵,我却将身一拧,反从它胳膊下逃走了。
刘禹城奇怪:“你干嘛呢?”我面不改色地站直身体,说在锻炼,躺了两天筋骨都躺松了,几步路下来骨骼酸软得咔咔响。刘禹城也没多心,我问他这会儿到哪儿了,他说了个地名,没听过,不认识。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担忧:“感觉怎么样?”头有点痛,但我还是点了点头,不想让他多操心。
幻觉还在耳边絮絮叨叨:“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家,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老让我们操心……”
“没有家了。”我垂下眼皮惫怠道。
刘禹城趴在我身旁,闻言扭头问:“你说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出去走走吧,这几天都快憋死了。”刘禹城担忧地望着我:“没关系吗?”我说年轻力壮死不了,我还没见过大洋呢,这不得出去长长见识。
于是我们臂膀挨着臂膀趴在栏杆上吹风,海上的风味道很怪,有点咸腥,还有点苦,并不好闻。
我不太喜欢苦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我的命更苦了,我的思绪在这不凌厉的风里发散,天空灰蒙蒙的,视野却一望无际地开阔,没有鸟,船离岸边太远了,这么远的距离鸟是回不了家的,所以这片天空没有鸟。
身旁刘禹城一直在轻声说话,他大概很迷茫,他提到了傅寒生。我转头看向他,他勇敢、率直、天真莽撞,且毫不知情,眉宇间愁绪刻成浅浅的纹路,很轻易就能抚平,因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当然知道他在担忧自己的家人,多可贵,他那颗心如此年轻。衰弛的心脏应是怎样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听到自己的声音:“没事。”
“真到了那时候,就算要跪着求,我也会替你求情的。”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后的承诺,与此同时,我听见自己的心声,它在我心脏当中一遍遍麻木空洞地回响——
不能再失去了,否则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
51
习惯海上生活之后,我晕船的症状好了很多,就是一直在船上待着很无聊,天天跟刘禹城大眼瞪小眼,都快跟他日久生情了。
在这期间我跟刘禹城两个人把游轮探索了个遍,娱乐项目并不很多,打牌听音乐看书,还可以上网冲浪,但信号不稳定,开一把游戏能把我卡死十几次。刘禹城忍不住给家里打电话,反正在海上,也不怕谁追过来。他家情况不好,目前没人伤亡,就是被弄进去了好几个,罪名基本上都是经济犯罪,刘家目前基本上大厦将倾。说实话我那几天都不敢在刘禹城跟前晃,怕他恨屋及乌一怒之下扔我下海喂鱼。
是我以傅鸿羽之心度刘禹城之腹了,他对我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怀疑他这性格放电视剧里说不定就是那种跟杀父仇人谈恋爱恋爱脑傻白甜。
抵达目的地的那日是个晴天,故土已然进入了深冬,港口的风凛冽得跟大嘴巴子似的,抽在脸上生疼,把我和刘禹城冻得二傻子一样。
我早就知道刘禹城是个什么打算,怪他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怪他那双无忧目里藏不住太多。但他最终没有说,我自然也就当看不见。
52
我和刘禹城进商场买了两件羽绒服,套上后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两人都折腾得饥肠辘辘,最后找了家面馆相对无言地嗦面,他把碗里的牛肉都夹到我碗里,我用筷子拨了拨面条:“……其实可以找老板加。”他只是笑:“我想这么做。”
我撇了撇嘴,将那碗面条都吃完了。
吃完饭后刘禹城去银行把那些美金都兑换成人民币,我则坐在椅子上看他忙碌的背影,恍惚有种错觉的静好。事情很快办完,他将那张卡塞进我手里,眼神湿润柔和:“密码是你生日。”
我懒懒“嗯”了一声,真抱歉,我都还不知道他的生日。刘禹城又说:“这些钱不够买房,不然我还是陪你去把房子租好?”
我又摇头,刘禹城握着我的手,眼神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到头来只挤出一句话:“你……你自己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我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他笑了笑,握着我的手却迟迟不肯放,我于是反握住他的手心,“走吧。”我说:“我送你。”
我很多年没有为人送行了,但依然熟悉送行时的心态。等待的航班是悬在头顶时刻会掉下来的剑,只会随着时针的转动不断逼近脖颈,到时候离别会将人斩落得鲜血淋漓。我和刘禹城两人并排坐着,居然找不到话可以说。
我们也许是在回忆,也许是在猜测,相伴的旅程在昨日,在我们身后;身前的未来却蒙在雾里看不清楚。结束的舞台剧迟迟迎不来谢幕词,可时间仍在流逝,沉默将我的思绪放在热锅上蒸炸煎炒煮,唇却紧紧闭着,离别之际,我竟没有话想说。
我向来如此讨厌离别,却又不得不习惯。
候机厅里的荧幕滚动,下一刻刷出刘禹城的航班号,刘禹城又看了我一眼,眼里藏了千言万语。“去吧。”我说:“我们会见面的。”
他一下抓住我的手,眼波里水光潋滟。我抽出手掌,按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两下。
“再见。”我说。
有机会的话会再见的吧?
53
当晚我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一进房倒头就睡,结果又做了很多梦。
我看见自己十八岁时稚嫩的脸庞,将身躯缩在床脚,脸上挂着泪痕,喉管挤出的嗓音细弱,呜呜咽咽,像沙哑的悲鸣。
“妈妈。”
我听见自己的呜咽:“哥哥变得好可怕……”
“我害怕……妈妈,我好难过,我是不是快死了……”
声音细细打着颤,像某些剥去外壳与皮毛的小型动物。那个时候我大约是很害怕很难过的,但再也不会有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轻轻将我环住了。
醒来时还是午夜,床头留的夜灯亮着,在墙上投下明暗的光影。我爬起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随后从箱子里摸出刘禹城的那把枪,将里面的子弹倒在被子上来来回回数了五遍,最后只装上了一颗。
将枪口竖直抵在下巴处,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54
我妈不再絮叨了,她用很悲伤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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