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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走吧。”我说:“我送你。”

我很多年没有为人送行了,但依然熟悉送行时的心态。等待的航班是悬在头顶时刻会掉下来的剑,只会随着时针的转动不断逼近脖颈,到时候离别会将人斩落得鲜血淋漓。我和刘禹城两人并排坐着,居然找不到话可以说。

我们也许是在回忆,也许是在猜测,相伴的旅程在昨日,在我们身后;身前的未来却蒙在雾里看不清楚。结束的舞台剧迟迟迎不来谢幕词,可时间仍在流逝,沉默将我的思绪放在热锅上蒸炸煎炒煮,唇却紧紧闭着,离别之际,我竟没有话想说。

我向来如此讨厌离别,却又不得不习惯。

候机厅里的荧幕滚动,下一刻刷出刘禹城的航班号,刘禹城又看了我一眼,眼里藏了千言万语。“去吧。”我说:“我们会见面的。”

他一下抓住我的手,眼波里水光潋滟。我抽出手掌,按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两下。

“再见。”我说。

有机会的话会再见的吧?

53

当晚我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一进房倒头就睡,结果又做了很多梦。

我看见自己十八岁时稚嫩的脸庞,将身躯缩在床脚,脸上挂着泪痕,喉管挤出的嗓音细弱,呜呜咽咽,像沙哑的悲鸣。

“妈妈。”

我听见自己的呜咽:“哥哥变得好可怕……”

“我害怕……妈妈,我好难过,我是不是快死了……”

声音细细打着颤,像某些剥去外壳与皮毛的小型动物。那个时候我大约是很害怕很难过的,但再也不会有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轻轻将我环住了。

醒来时还是午夜,床头留的夜灯亮着,在墙上投下明暗的光影。我爬起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随后从箱子里摸出刘禹城的那把枪,将里面的子弹倒在被子上来来回回数了五遍,最后只装上了一颗。

将枪口竖直抵在下巴处,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54

我妈不再絮叨了,她用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在扣下扳机前我其实想了很多,但回过神的时候头脑又空空如也,潮水退去般找不到任何思绪的痕迹。

如果今晚死在这里的话,这家酒店会有大麻烦的吧?我其实不是那么喜欢给别人带去麻烦的人,做出举枪自戕这种举动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怎么说呢,激情犯罪?不过今晚在这里死掉的话,尸体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吧,到时候警察调查起我的身份,那么联系到傅寒生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会来,也许也不会亲自来,我既死,那么他来不来亲自收敛我的尸骨意义也不很大,他们完全可以把我火化完再送回去,傅寒生应当还不吝啬为我举办一场葬礼。想想还挺可笑的,我参加他的葬礼完他又参加我的葬礼,还整得挺礼尚往来。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起来,不过无论活着还是死了,我现在都还不那么愿意见到傅寒生。

我最终颓然地放下了手,将枪扔进大敞的行李箱里,这玩意儿过不了安检,离开之前必须得谨慎地处理掉,天明的时候我独自登上了前往远方的列车。

怎么说呢,这回我终于有自己的目的地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55

到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下午,山脚下香客如织,我抬手摘了脸上的墨镜微微仰头看巍峨的山体和一眼看不到头的青色石阶。

……怎么还他妈这么长。

我又把墨镜戴回脸上,果断拉着行李箱走向一旁的观光缆车——所以说当初傅寒生真是脑子发病,明明有车不坐非得自己走上去,我看他分明只是想折磨我,那次回去之后我腿酸痛得像是被车碾了一遍,对傅寒生更没有好脸色。

算了,往事不提也罢。缆车车厢逼仄,随着车身越升越高,坐在我对面趴窗玻璃上往外看的小孩连声发出惊叹,活泼的双脚不时踢蹬到我面前的行李箱,惹得我横了他好几眼,他的家长急忙给我道歉赔笑,没话找话问我为什么带着行李箱上山,我说我看破红尘上去出家,那家长嘴角抽搐了一下,“哦”了声没再说话了。

登上山顶时已是金乌西沉,不得不说山上的风景还是好,空气也清新,可能因为海拔高了,凡尘的忧愁都淡去一点,站在庙前,风也沉静,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搞得我都有点想真的剃度出家了,不过听说这里只收研究生毕业的,我个本科生只能望学历兴叹。

庙里开始响起钟声,沉厚的钟声极具穿透力,每敲击一次,灵魂都好似从内而外地随之共鸣,一声声地在这具躯壳里回还激荡,荡涤出尘灰和污秽,叫人暂时忘却了一切。

——如果听到钟声敲响,苦厄就能暂时得到平息。高僧诚不欺我。

雄浑古拙的钟声一声声在山间回荡,我仰头看冬日里难得的橙色夕阳,在寺中萦绕漂浮的香火烟雾中轻轻阖上双眼。

菩萨保佑,如果我是有罪的,那么愿钟声洗去我的罪孽。

56

没错,我的打算就是自掏腰包在这个出云寺里住下来,一般寺庙是允许香客住宿的,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一拍脑门就决定在这儿住几天躲躲清静,顺便还能陶冶一下我的情操。寺里住宿条件还可以,有空调和热水器,就是天天吃素还没什么娱乐设施,让我不得不用手机打起了游戏,用的是之前的号,满屏花里胡哨,刚上线没多久就有好友给我发信息,内容是三个问号。

这人游戏名有点花哨,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顾荣。

——完蛋,是顾荣。

我登时就想直接退游戏,但奈何在和别人组队,总不能坑队友,只能硬着头皮接着玩下去。

顾荣信息跟连珠炮似的一条接着一条,我又要看他的信息又要观察战局,眼珠子险些忙得转不过来,他最后一条问我在哪儿,我抽空回他说在xxx游戏里的一个副本,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串省略号,接着就问我要电话号码,我不给,顾荣恼羞成怒,扬言要加我仇杀让我以后都玩不了游戏。

一段时间不见这小子还是这么歹毒,行,那就给他吧,反正现在对我来说给不给都没太大关系,我又不可能在这庙里缩一辈子。

前脚刚发完,后脚顾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毫不犹豫就给挂了,笑话,通话会断网,我副本还没跟队友打完,可不能坑队友。秉持着强烈的道德感和责任心,我愣是顶着来电铃声跟队友打完了副本,退了游戏才接通顾荣的电话。

一接通那边先激情问候了我两分钟。我掏了掏耳朵,开免提扔到了床上,等顾荣发泄完了才问他:“有什么事吗?”

顾荣刚消下去的怒火肉耳可闻地再次高涨:“有什么事吗?你问我有什么事?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数?!”

我纳闷,我干了什么,不就出国旅游了一段时间没告诉你吗,犯得着动这么大肝火?思及此,我开口跟顾荣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走得比较匆忙,忘了知会你一声,别担心,我没被绑架。”顾荣在那边冷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悄悄死外边了呢。”

我一边搓指甲一边真挚地道歉:“抱歉抱歉。”顾荣又问:“你现在在哪儿?回京市没有?”我说没有:“在外边儿散心呢。”

那边不说话了,悉悉索索一阵轻响,接着顾荣轻轻开口:“那什么,傅鸿羽,你知不知道你哥其实……”

我点点头,意识到顾荣看不见我的动作后开口补充道:“我知道,别跟我提他,不然我挂电话了。”顾荣立刻说好好好,接着轻声嘟囔:“脾气真大,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早知道这些天我可是为你担惊受怕的,傅鸿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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