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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是看不起这老匹夫。

谢贤不卑不亢,张弓搭箭,连续两发,将半空低旋的鹰射下。

伤在双翼。

“麟亡星落,月死珠伤;瓶罄罍耻,芝焚蕙叹。”

为相前,谢贤是行伍出身。只是时间太久,以致他的同僚们都忘了青州之战他以少胜多的风采。

谢贤入仕之初,世家的身份、文武兼备的才华,可谓春风得意集一身。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坚信朝廷可以给人们带来好的生活,这种信任逐渐被现实消解。身逢乱世,巨木根已烂,如何能起死回生。可叹他们这些世家只能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一次出使他原是主和一派,可君命难违,更何况元帝早已知悉了谢兰玉的身世。故人之托,为人父的责任,他不过是个有小情存小义的普通人。

陈朝的使臣只是暂时被限制了行动。几名侍卫说起首领在演武场招待来使,方才有位使臣箭术了得,得了首领的赞许。

诚然,斩杀来使对于即将要建朝的纳真并无益处,只会徒增暴虐无道的战栗。杀几名陈朝文臣,对于阿保机而言,不如战场上斩杀几名主将。但对于一个陌生的对手,他并不能以常理来判断对方的行动。谢兰玉来云州一趟确实是有些冲动了。关心则乱,他应该相信父亲有自保的能力。

谢兰玉回到纳真侍卫安排的住处。

没有见到父亲,他依旧心思重重。负手而立,另一只手不停捻指腹。

摸清了安排使臣休息的位置后,白天使臣会与纳真的官员时刻在一起,不方便他与父亲相见。他只能趁天黑再行动。

谢兰玉所在的这支乐工舞团,非官府辖制下的乐坊。也因此不分种族,颇受各族贵族的追捧,相应的接待也是不俗。

谢兰玉带来的侍从留在宫外,只有乐师准许入宫。照以往的情况,男子与女子分开。女子会依品级高低分房,只有尊贵的舞女才能享用一间,而男子一般都挤在一间房。好在这次的队伍里只谢兰玉一名男子,所以他误打误撞住了一间房。

谢兰玉推门而入,房间里有浓酽的白麝香,气味扑鼻。

站在屏风前的背影,束腰将劲瘦的腰身拔得个高出挑。红色头纱罩面,被风一吹,面纱浮动,一只眼睛便掩在红纱中。而露在外的小半张脸颜色冷艳,她的着装也保守得很,衣领开襟燕腰都严实裹着,但却把人的好奇挑拨到了高处。

“姑娘,你找我有事?”谢兰玉对这姑娘在男子卧房等人的行径,理解为是大漠女子的不拘小节。

他随了纸笔给姑娘,眼梢上挑使了个眼色,桃色灼人。谢兰玉是想,若是她懂汉语,倒是可以写下来。毕竟猜人心思,难免牛头不对马嘴。

姑娘也饶有趣味地看他,不道破,只是与谢兰玉离得更近。她现下半遮脸,红纱随风朦胧了大半张脸,因为离得近,朦胧感被褪去几分,深邃的眼眸如大漠里生长的湖泊,奇异的月色和贫瘠的沙砾打磨出一件稀有珍宝。

“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谢兰玉端坐,提起桌上的赭色执壶,倒了两杯茶。

茶已经凉了。谢兰玉口渴难耐,但凉水不敢贪多。只抿了一口茶就作罢,斯文之极。

那姑娘见他朝杯盏多看了会,又不再端起饮茶,会意地拿过茶盏,用内力温热递过去。谢兰玉得了如此贴心的关照,倒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美人只冲谢兰玉做出请的姿势。

等他紧抿的唇再度打开,浅淡的唇色一层水光,让人想起成熟的石榴结出的玛瑙粒,能咬出红艳的汁水。

那美人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来自辽都的私人乐坊,不依靠官府势力能在乱世如鱼得水,背后靠山定然不简单。

这位深藏不露的姑娘步伐轻盈无声,比起舞女的步步生莲,更像是常年练武之人才有的深蕴内力。

“姑娘说的是什么交易?”谢兰玉草率拦下这行人,对方先前的慌乱、听之任之,细细想来更像是做戏给他们看。“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姑娘笑意盈盈,朱唇轻启,“燕景明。”心里想着,这中原的公子着实可人,比他们辽国的女子要讲理,说话不紧不慢地,腔调好听。脾气也好,文秀得惹人亲近。

燕景明是抹了脂粉的,看起来和女子一般肤如凝脂。男子生来本要皮糙肉厚些,但这长安来的公子真是似玉琢的。

燕景明生了色心,也不知那脸面和腰身,摸起来是否也如玉一般的质地。不由得十指搭上谢兰玉的肩头,谢兰玉像只受了惊的猫,吓得丢了茶盏,瓷物件在桌上旋了好几圈。人顺势被他带起离了凳。

燕景明将谢兰玉步步逼到了墙角,看着谢兰玉睫羽微微扇动,仿佛扫在他手心。

他怕再近一步会吓到谢兰玉,只好暂且忍着,说回到正事。“公子是只想救谢相一人,还是陈朝此次被关的所有使臣?”

“燕姑娘,你先放开我再行商量?”谢兰玉被她拢着腰肢,白净的薄面羞红。他穿的宽袍经人一握,将细腰的诱人曲线勾勒出来。

燕景明只一笑,就松开了谢兰玉,举手散发着浓香。“公子,我辽国将士被阿保机俘虏,我此行和公子一样,也为救人。所以想借涿州军的威名里应外合。”

谢兰玉听完轻笑了一声,“燕姑娘,我是个富贵闲人,没有调遣涿州军的本事。况且,陈朝与纳真现为盟友,没有交恶的道理。”

两国结盟虽未成,但涿州军是断不会与辽合作的。谢兰玉原本的打算是在今夜见父亲再作决定。来云州前他派了祁山去涿州找温扩。两次出使已经足够表明陈朝和谈的态度,而今局势有变,纳真若执意不放使臣,最后只能请旨出兵。

“公子可知,阿保机势力未稳,手下王爵各怀鬼胎者不在少数。我知的便有耶律洪和卫律,宫宴前,他们会搅起一场风波。何不趁着他们内乱,放这一把火,除去纳真的精锐?”燕景明的算盘打得好,不动一兵一卒,坐收云州城。

“你到底是谁?”谢兰玉想带走不到二十个人并非难事,借乐坊的身份出城,城外涿州军便可接应。他等的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若真是纳真内乱,倒是等来了东风。

“我是辽都上京丝乐坊的燕景明,公子不相信何必反复问我。公子只需替我向温扩递一封信,而我帮公子你隐瞒身份,我们的合作便算达成。至于温扩愿不愿意助我夹击云州城,不关公子的事。”

燕景明将信放下,“公子今夜要找人,我武功不差,可与你同行。多个人多出一份力。”

“那多谢燕姑娘了。”谢兰玉倒也爽快,像是怕这个揽白工的人后悔,当即应下。

云州城的天黑得迟。巳时,暮色四合。

使臣被安置在东殿。

在二人准备去东殿时,随行的贴身丫头突然来通报,“姑娘,大殿宴请王侯与使臣,请姑娘去殿前献舞。”

燕景明面色不郁,回了句“知道了”便先遣走丫头。他还得耗些时间去梳妆打扮,本有些心烦。看谢兰玉映着红烛正在发呆,清风拂面瞬间没了怨气。“公子,带上你的琴与我一同去吧。”

谢兰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她的琴师,于是点点头,抱上琴同燕景明一起去她屋。

行至暗处,燕景明见他绊了几次,伸手牵住谢兰玉。

谢兰玉却没出息地别扭了一路。直到走到院落才想明白,人姑娘落落大方,他这番姿态倒显得矫情。

谢兰玉心思全在脸上,燕景明倒没想太多。谢兰玉的手握在他手里,被人当玩玉一般也毫无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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