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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记得我哭着跟李有珍说的最後一句话:「我太晚遇见你了,要是能早一点……要是能再早一点的话……」
我就不会沉沦了。
si刑,三审定谳。
我对这样的判决没有异议,被这个社会抓住的我,也没有权力有异议。反正以过去的案例来说,判了si刑就和终身监禁没什麽两样,因为看在人权的议题上,国家不会轻易地执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茧人激起的动荡太过厉害,我的情况……好像有点不一样。
管理员在几个小时前曾经来过,他用制式的说法通知我伏法的时间,然後就走了。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发呆发愣,脑子里一片空白,什麽事都想不起来,我不禁怀疑,难道我的人生就是像这样,空白得没有一件美好的事,空白得没有一件值得留恋的事吗?
虽然说被关在这里,总是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伏法前的这几个小时却过得非常快,我都还没有想起我人生中任何想要被记得、应该要记得的事,管理员就又出现在门口了。
「田以翔,时候到了。」管理员一边说着,一边替我打开了大门,只是这扇敞开的门,不是要带我走向重生,而是要带我走向结束。
最後,我是被两个管理架出房间的,因为我想我没有力气,也没有自信可以靠自己走完这段路。我被带到简易法庭确认身分,简单的应答结束之後,检察官问我还有没有什麽话想要说,但我只是我噤声,什麽都没说。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觉得我的心跳有点快,我的身t有点抖,全身上下唯一冷静的地方是脑袋,不过那是因为它依旧是一片空白,已经无法运作了。我愣愣地站在简易法庭的中央,转着脖子看向左边,又看向右边,看着这一屋子执法的人,我想说什麽呢?我能说什麽呢?
我……不想si,但这说了有用吗?
离开简易法庭之後,我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里用餐,是我的最後一餐。餐盒里有j腿、卤蛋、蔬菜等等丰盛的菜se,可是我却一点食慾也没有,只是不断地想起和李有珍在学生餐厅里,吃的那些又贵又不算好吃的午餐。
我勉强地拿起筷子,还在犹豫要不要吃这些饭菜的时候,有个人突然来到了我的餐桌前,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本守在房间里的管理员都不见了,只剩下我和眼前的这个人。
只剩下,我和郑国雄。
郑国雄一脸正se地看着我,用低沉严肃的声音说:「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有多少人在等着廖纹皓、陈玉英还有林辉洋si去的那一天,是吧?那你知道,我也一直在等着你伏法的这一天吗?我必须要让大众知道,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沉默了半晌,点点头说:「……我知道阿,因为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救我,只想着要杀了我。」
郑国雄笑着耸耸肩,迳自说起:「廖纹皓si亡的现场虽然被雨水洗过,但綑绑在他身上的粗绳内侧,还是找到了你的指纹;陈玉英的命案则是找到了目击者,一个大学生戴着棉纱手套在大太yan底下走来走去,怎麽看都不正常;至於林辉洋的命案,破绽就更多了,我们在他的指甲内找到了你的皮屑,也在你住的地方找到了命案当天戴的帽子,上面有林辉洋的血迹反应。
「你的犯案手法实在是太粗糙了,要不是你那个有权有势的富爸爸百般施压、百般阻挠,延长了你的寿命,让你多活了好几个月,否则以我手上多得跟山一样的证据,还有以我手上重得直接打趴你也无所谓的权力,你以为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有什麽好不抓你的?不过也多亏你那个富爸爸松手了,我们才可以把你抓起来。」
我以为爸爸在医院里说的「仁至义尽」,是因为他们替我请了最好的律师,但现在我才知道,请律师是妈妈对我的「仁至义尽」,而爸爸的,是指这件事。
原来,爸爸一直以来都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麽,可是他的选择却不是阻止我,而是抱着「只要事迹没有败露,只要我不会妨碍到他」的心态,替我掩盖一切。但他会这麽做,并不是担心我,只是害怕我会成为他的阻碍而已,否则,也不会在我变成这样之後,立刻抛弃我。
我像是嘲笑般哼哼了几声,嘲笑着郑国雄,还有所有在这件事情上执法的警察,「你们g嘛这麽听他的话,他有因为这样感谢你们吗?有因为这样称赞你们吗?没有,对吧?因为对我,他也没有。
「我从小到大都很听话,都只听他一个人话,只是那些话我听也听了,事情该做的也全都照做了,但不管怎麽样,我都得不到他的认同,能得到的,就只有一次b一次还要严厉的羞辱。就算不说这些,只谈日常的相处,我也从来都没有得到他一个微笑……」
越说,我的眼神就越黯淡,本来因为嘲笑才挂在嘴边的笑容,也越来越僵y,越来越苦涩。
郑国雄盯着我看,无奈地摇着头,对我说起了道理:「想要得到认同不可以用这种方法,你说你想要被救,但连续杀了三个人的你,真的有想要被救吗?如果你真的想要被救,想要好好地活下去,那麽在杀了第一个人之後就应该要停手,而不是继续这样下去!」
我垂着眼睛,里头蕴含着无数的悲哀,「第一次是冲动,第二次确认,第三次……就是慾望了。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很混乱,我也会怀疑我做的是不是对的,我也会因为那些人的si,感到惊慌失措,但你知道吗?我想要停下来、想要被救,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想要救我,只有慾望,只有慾望能够让我稍微喘口气,能够让我暂时摆脱那些痛苦。慾望给我了自信,让我觉得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紧紧地抓着慾望,不停地、不停地做下去!
「在没有人给我机会,又被慾望控制的情况下,我从真的害怕到有点害怕,到最後变成了假装害怕。你们说这样的我虚伪,说我是在骗人,但毕竟,我也必须要找到能在这个社会生存、能被这个社会接受的模样阿,因为我……真的好想要活着。」
郑国雄没有动摇,还不太高兴地哼了一鼻子气,「你现在跟我说你没有办法停手,但事实上,从第四起虫茧案开始就跟你没有关系了阿!你还是能让自己在第三起虫茧案之後,停止犯案的不是吗?」
某天和李有珍的对话,忽然出现在我的脑中,我看着郑国雄,用请求的姿态,「这件事,麻烦你替我转告给李有珍吧,她也很想要知道,但我一直都忘了告诉她。」
「什麽事?」郑国雄疑惑地问。
「关於我为什麽会在第三起虫茧案停手,也关於茧人为什麽可以停止犯案……」我很真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样的笑容,是只为了李有珍的,「是因为李有珍。因为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伸手抓住了我,伸手抓住了茧人;因为她,让我、让茧人,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不奇怪的……」
虽然最後一顿饭不是跟李有珍一起吃有点遗憾,但倚赖着想起了李有珍的这件事,我还是保持着愉悦的心情,把眼前的饭菜全都吃完了。我是个已经没有未来的人了,但至少在过去的某一刻,李有珍曾经让我活得像个人,这是我从得知伏法的时间到现在为止,好不容易,也是唯一想起的一件……人生中,最想记得也最美好的事。
郑国雄在送我去刑场之前,跟我说了一件关於我室友的事,那个和我关在一起,年约三十岁的窃盗犯。
我回想着从我被送进看守所开始,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只是常常缩着肩膀,用惊恐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着我,就连半夜睡觉的时候也是反覆地被吓醒,而他惊醒後的第一件事,通常都是先确认躺在他对面床上的我,有什麽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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