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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忽然从赵熹的脑海里蹿出来。
白昼多雨。
那是赵熹第一次感到他可能真的怀孕了,因为莫名其妙的,他肚子里忽然动了一下,他一直拖着没有回复赵煊关于这个孩子的问题,赵煊也没有再问,也许拖延是最好的答案。
康履穿着蓑衣进来,雨一滴滴落在青石砖地上:“官家派人往万安军去了。”
听到这个地名以后,赵熹的眉头动了动,万安军正是持盈宠臣蔡攸的流放地:“道君曾付禅位旨意给蔡攸,官家命人去追讨了。”
应该是这样,蔡攸是首倡赵煊禅位的功臣,又做过枢相,赵煊能把他怎么样?
又是朝会。
通天冠冕下,赵煊说:“朕以嫡长,建储二十余年,上皇托付之意,既已大定。上皇禅位,出自本意,不知谁自云有定策之功,当族其家。”
他剥夺了蔡攸的免死金牌。
康履急慌慌地跑到廊下:“原来去万安军不是单单追夺旨意,还赐死了蔡六相公和他堂哥蔡修。听说他不肯伏法,是生勒死的。”
缓缓地,赵熹吐出一口气。
那天晚上他去了樊搂,很默契的,赵烁也在那里。
赵烁说:“金军已经过了黄河,官家派人去接五哥,可金人不肯还。”
赵熹说:“蔡攸死了。”
赵烁压低了声音:“他在南方的时候,曾劝爹爹复辟,因此不敢回东京来。那天在车里他和爹爹吵起来,我听见了。可我没想到——”
几不可闻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像蚊子叫,外人也许只能看见屏风上两个倒影。赵烁喃喃道:“蔡攸纵然该死,这么明晃晃地杀,他置爹爹何地!”
影子一触即分,赵熹很庆幸,因为他事先投靠了赵煊,在风波中得以安身,果然县官不如现管。
他感到童年时候那个金色的,充满着鸟叫和欢声的阴凉午后变成了泡影。真奇怪,夏天竟然凉如秋日,赵熹又想起他死去的小羊,来到羊圈前。
羊圈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它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夏天。
而赵煊的行动还在继续。
他放归了上千宫女,皇宫中有很多宫女,这是一种自力更生、一飞冲天的途径,鼎盛时期如哲宗的生母钦成太后,宫内管着五百多名各司其职的宫人,但这些都不需要了,赵煊也许发现父亲积攒几十年的威望根本隔绝不干净,干脆都砍去。
连后妃他也没有放过。
持盈住在延福宫,而延福宫里没有任何一个后妃,他们住在龙德宫,龙德宫的侍女也被裁撤一部分,位份较低的要搬到撷芳园去居住。
湿滑的雨天,而且不打雷,一切都湿漉漉的,钦天监认为这是一种异兆,请求皇帝停止一些行为——譬如派兵抢夺太原,即之前他同意割让给金国的三镇土地。
过了三个月以后,赵熹胖的更厉害,好像一瞬间他的肚子就顶起了一个弧度,他穿着宽松的道袍,以道门的那一面示人,以掩藏自己的肚腹,如果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做爱时间,他就要怀疑孩子的月份了。
那天他来到福宁殿见赵煊,为母亲的赵煊正拿着一张纸条端详。
没有客气的闲聊,赵煊单刀直入:“你要留下他。”
赵熹从赵煊的语调中感受到了自己的成功,无论如何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他拖延到了这一刻,此刻堕胎也许会没命。赵煊不是恩将仇报的人:“陛下恕罪,臣不忍。”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动了一下。
缓缓地,赵煊说:“娘娘亦不忍。”
很久,很久,赵熹反应过来赵煊说的是自己的母亲,赵熹生来阴阳同体,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是王皇后——如果,父亲要杀死他的话,王皇后会求情吗?赵熹不知道,他没见过她。
可赵煊不知道他的秘密,也不会知道王皇后曾经对他“不忍”,是谁告诉他的?
踏着雨水,他回到了王府,带着赵煊的赦免。他从轿子上下来,却看到了自己的王府前停着一架马车,车后有一个箱笼,不大。
那是谁?
赵熹疑惑地驻足,康履连忙把伞撑开照在他头顶,迷蒙的细雨丝飘了他一脸,沾到了眼睫上。
车帘子被掀开,韦氏的脸露了出来,脸上有数颗珍珠,身上穿着绛色大袖,戴霞帔,显然刚刚经历过比较正式的场合。
赵熹傻愣愣站在原地,好像做梦一样,直到韦氏呼唤他:“小九!”
他醒过来,向细雨重奔跑,将母亲搀扶下车:“姐姐!”他快有一年没有见到母亲了:“姐姐怎么能来我府里?”
韦氏摸摸他的脸颊:“姐姐以后都在你府里了。”
赵熹茫然“啊”了一声,韦氏掐了掐他的脸:“进去和你说。”又很疑惑自己的手感:“小九,你怎么胖成这样啦?”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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