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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通医术,但对巫蛊之术不甚了解,本以为只是寻常蛊虫入腹,却没想到它也能在我的体内四处乱爬。
真是下作又恶毒的东西。
我吐出一口浊气,抬眸看他,“依你的法子,多久能除了我身上的蛊虫?”
连曲轩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
他摇头,晃了晃手指,“一柱香。”
闻言,我下意识看向了那只摆在桌上的瓷瓶,“真有这么神?”
连曲轩眉梢轻挑,环臂抱胸,“我师父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这是她亲自养出来的,还能诓你不成。”
“也罢,就依你的法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胸中怒火愈来愈旺,“待事成之后,我势必要将这起子人都抓起来,叫他们都尝尝这蛊虫的滋味不可。”
“到时候,你就算是要挖他们的祖坟,哥哥我都陪你去。”
连曲轩哼笑着解下腰间的荷包,取了一枚暗红色的小药丸塞进我嘴里,“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过去了。”
“真能都过去?”
“不清楚。”连曲轩轻啧,在我额头上点了点,“问那么多呢,睡你的吧。”
那药丸不知是拿什么制的,见效极快。
我吞了药丸,灌下了一口水,不过几息之后便觉得头昏脑胀,没了骨头一样软倒在了椅子上。
连曲轩将我抱起来放到了榻上,那条流苏静静地躺在我的枕边,丝绦四散。
我用尾指勾住了它,迷迷糊糊地哼哼。
吃过了那药,我的脑子不甚清醒,说出的话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胡话。
连曲轩似乎每一句话都回应我了,可我哪一句都没有听清,终是勾着流苏沉沉睡去。
虽是睡了,却仍睡不安稳。
我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我孤身站着,四下皆是雾,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远方,也难见来路。
我就在雾里不知疲倦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忽然有了声音。
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只在雾中见到了许多模糊的影子。
有高大挺拔的,有苍老佝偻的。
无一例外,他们都在放声大叫,还翻来覆去地念着两个字。
我离得近了,才听清他们念的是我的名字。
“玄之——”
“玄之——”
“玄之——”
欣喜的,惊惶的,恐惧的,痛恨的,凑在一块儿搅得我心烦意乱。
我崩溃地叫他们闭嘴,可我的声音犹如滚油锅里落进的水,激得他们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子。
我被吵得头疼,在雾里奔跑了起来,妄图逃脱掉这贯耳的魔音,可无论我怎么跑,他们都紧咬在我身后。
忽然,我看到了一点乌色的光。
在满目的白里,那一点黑格外扎眼。
危险,不祥,但在此刻,它就是我逃离的希望。
我飞快地跑过去,被猛然拉进了浓稠粘腻的黑暗中。
待那阵黑暗褪去,我看到了我自己。
是我,却又不像我。
他顶着我的脸,眼下泪痣的位置与我分毫不差,却跪在男人脚边,犹如摇尾乞怜的狗一般,碎了我满身的桀骜风骨。
这是我吗?
原来从前的我会做这等事?
还未等我想出一二三来,眼前的画面就又变了。
依旧是我,依旧不是我。
我看到那个我拎着温家祖传的血扇,为一人,屠尽一城。
我看到那个我在幻胥宗中,笑吟吟的,与谁拜了天地。
我看到那个我,为谁挡了一剑,性命垂危,却仍求他一个青眼。
荒唐!
真真是荒唐!
这不是我!
这不该是我!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荒谬的梦,可熟悉感告诉我,这不是梦,这是我的记忆,是我遗忘了的记忆。
都是我。
作恶多端的是我,蠢钝如猪的是我,为情所困,色令智昏的也是我。
原来,都是我。
我幡然醒悟,这怪梦却仍是未止。
我如看客一般,站在远处,定定地看着从前的我被一个又一个谎言欺骗,做起了他们铲除异己的刀。
他们是谁呢。
是黎楚川,是温喻之,是萧祁。
他们变脸如翻书,个个都是做戏的好材料,将我耍得团团转。
凭什么?
他们要成大业,我不曾挡他们的路,为何还要遭此算计?
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
走马灯般的记忆看完了,我心里五味杂陈,痛心与委屈混杂在一块儿,终究还是愤怒占了上风。
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垫脚石。
任何人,都休想踩着我往上爬。
从我身上得来的东西,都要给我吐个干净。
笑看那戏子疯癫
自那场梦中醒来,我仍觉得恍惚。
——原来从前的我是那般愚蠢,看不出他们的虚情假意,趋之若鹜,上赶着去做他们手里的刀。
受这一场重伤,我也算是死过一次了,这回要是再着了他们的道,可就真是白活了。
“一醒过来就沉着个脸,怎么了,还不舒服?”
连曲轩从桌边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我头上,将我刚积蓄起来的怒气拍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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