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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沛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阮筝汀犹豫片刻,推着行李箱进去了。

单室复式,装修中规中矩,只在细节处融入些别样设计,令人怡然心静。

喻沛正习惯性地把精神力延展至房间各处探查环境,冷不丁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阮筝汀仰着头,用气音道:“能正常说话?”

喻沛被呼吸扑红了耳朵,微微偏头一躲,有些好笑:“不然呢?”

那你怎么搞得像危地潜行似的,战场后遗症真可怕。阮筝汀腹诽,边松开手去整理行李。

“环境陌生,住一起有个照应。”喻沛瞥一眼被他抓过的手臂,“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的体温似乎在升高。”

“我的体温很正常。再说,”阮筝汀简直莫名其妙,觉得这人多疑又反复,“你不是和老板认识吗?”

“这两者又不矛盾。”喻沛指了指两张床,“你想睡哪里?”

向导看上去更想睡单间,纠结一番后勉强道:“上面,谢谢队长。”

喻沛一哂。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完,阮筝汀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抱着个玻璃碗例行吃荟桔。

这是冯莱给他开的每日食补,金柑大小,味道天差地别,透着股草药味。

向导生无可恋地干嚼着,随口问道:“这间旅馆看上去干净雅致,为什么入住率这么低?因为位置太偏了吗?”

“不是,因为有个传言,这里闹——”

喻沛擦着头发,本是随意地抬了下眼,却见那人神色稍显紧张,咀嚼的动作越发缓慢。

像只抱着吃食,时不时竖耳警惕的松鼠。

他又想使坏了,刻意拖长尾音,拖得对方失手打翻了玻璃碗,几颗荟桔顺着楼梯骨碌碌滚下来。

阮筝汀手忙脚乱,嘴里还塞着一个,鼓着腮帮子干笑道:“闹,闹什么?”

喻沛忍笑:“……闹狐狸。”

阮筝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近乎小心翼翼地确认道:“闹狐狸,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说是这里有一只疑似精神体的狐狸,”喻沛打开静音吹风机,漫不经心道,“同一时间,有的人能看见,有的人不能看见。最奇特的是,能看见的人也不是每分每秒都能看见。”

阮筝汀快速眨眼,小声道:“我只在鸟巢里看见了游隼。”

他看不清喻沛的表情,只听得那人无奈调侃着:“你还挺想见着狐狸啊?”

“我先睡了,”阮筝汀放下玻璃碗,默默缩进被子里,瓮声瓮气,“晚安。”

喻沛只问:“我能把雪豹放出来吗?”

阮筝汀戴上眼罩和耳塞:“你随意。”

或许是重回平崎,又被扎过针麻醉剂,再加上听了起神神叨叨的传闻,阮筝汀久违地做了个少时才会出现的梦。

梦里画面斑驳,像是劣质油彩胡乱涂上去的色块组合,笔触粗糙,线条凌乱。

一间六平米见方的病房,一侧封网落地窗,两侧单向玻璃墙。

他穿着干净的棉质衣裤,半卧在床,床品黄白条纹交错,床头柜上摆着半枯的杏色永生菊。

日照线斜移,有医生打扮的人推门进来,面容模糊,姿势僵硬。

他们放下瓶瓶罐罐,倾身过来抚了抚他的发顶,手滑下来停在耳侧,故作亲昵地捏捏他的脸颊。

那些人脸像揉皱又展开的泛黄纸张,在嘴巴的位置撕了个洞,正在无声开合。

他乖顺地伸出左手,袖口被卷上去,露出伶仃小臂,零星落着青色的针眼。

透明药物被推进体内,那些细小的液体流好似线虫群,顺着静脉游走至身体各处。

反应是渐起的,起初是眩晕,而后是恶心感……

视野扭曲,他开始感受到疼,细细密密的疼,说不清具体部位,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细小东西正从内部仔细啃食。

视角脱离躯体逐渐飘高,他游荡的意识冷漠看见“自己”濒死,听见“自己”哭嚎,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种蚀骨的痛感。

那些安抚他的人类手臂变成冰冷的机械,遍生倒刺,粗暴地将他的躯干与床榻钉在一处,被单晕染成令人作呕的颜色。

他如同一只被铁丝细细缠缚的雏鸟,挣扎渐止间,喉咙里滚出不堪听的破碎嘶鸣。

精神力正不受控地外溢,以躯壳为中心凝出无数细短的络丝,高低不一,每一根都会析出细白冠毛,类似蒲公英花种上生出的绒状物。

乍看上去,宛如一具被霉枝菌侵染的尸体。

阮筝汀惊喘着醒来,感觉有毛发正扫过他的脚踝。

他猛地缩脚,扯下眼罩撑身坐起,与一双熟悉的兽瞳怔然相对。

屏障四散,他捂着犹在发颤的心口,艰难缓过几口气,哑着嗓子有些埋怨地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雪豹盯着他,骄矜地一摆尾。

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搭上被子,有络丝附着其上,一截莹白一截透明地交错着,缠绕成环。

“……”阮筝汀尴尬得无以复加,探手去解,“抱歉抱歉,我给你取下来。”

尾巴尖抖了一下,他滑稽地停下动作:“弄疼了?抱歉,那我再轻一点点。”

雪豹动动耳朵,脑袋转开几秒又转回来。

向导忍不住把它的头往旁边推,嘟囔着:“别看我,你的眼睛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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