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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在下坠。

天穹广袤,星星像是被揉散的水银,一粒一粒的,忽大忽小,忽亮忽暗。

“你知道我是谁吗?”喻沛问。

那人没有回答,他睁着眼睛,却好似睡着了。

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十分钟,喻沛护着对方,又砸进了走廊。

廊道笔直明亮,两侧开着病房,尽头散落着推车部件,天花板支下来的电子屏左下角写着——8。

“浅域结合每晚只入首场梦境。”喻沛正把两人间纠缠的红线解开,边轻声叹道,“你什么时候醒啊,或者换个梦,这里太——”

红线质地柔韧,他说着捻了一下,看着指腹的印渍,话音一断。

这是络丝,被血染透的络丝。

灯光开始闪烁,半分钟后,灯管自远处开始,噼里啪啦炸了一路。

呼叫铃又响了,阮筝汀眼中的木愣被惊慌取代。

他一头扎进喻沛怀里,死死抱住后者腰身,整个人都在哆嗦,声音怯怯的:“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喻沛被扑得后仰,双手在发软的地面撑过一下,好不容易找到的线头又没了。

哨兵僵过片刻,抬起丝线垂委的手指,小心翼翼搭上向导肩头:“阮筝汀?”

感温探测器在狂叫,数个喷淋头支下,洒出的却是一大团个体相异的络丝。

那几条机械臂又动起来,关节吱嘎吱嘎的,姿势扭曲地攀回了推车。

自行重组后,这玩意儿活像个脓疱簇集的变异八爪鱼,拖着一车鸡零狗碎叮哩咣啷地冲过来,注射器踩着拍子“嗖嗖嗖嗖”射了一路。

墙面渗出药剂混合的胶状物,喻沛抱起轻飘飘的小向导,闪身躲进了最近的病房。

推车砰然撞上门扉,机械手在外疯狂拍打。

喻沛抵着门,红线绞缠间,埋首于他颈窝的人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手指。

——做梦的人要醒了。

气温攀升,器具无风倒置,崭新墙面蜷曲,露出焦黑碳化的底色,天花板在无形火舌中塌垮,豁口间垂下挂着露水的蛛网,以及娇艳非常的爬藤月季。

鲛纱一般的灰青月色里,阮筝汀死死攥着哨兵双肩的衣料,一点一点、慎之又慎地抬起了头。

轻颤呼吸好似绒羽,扫在了对方喉结上。

后者盯着爬藤的审慎目光不由一动,复垂下眼。

吞噬一切的无形火场间,隔着麋乱红线,隔着不堪言的时序与空间,喻沛几乎与做梦者本人对视。

几乎。

毕竟29岁的阮筝汀绝不会在清醒状态下近乎使性似地问:“你今天怎么没对我笑啊?”

盘错龙骨间,猛然爆出一大团花苞,连带着把喻沛的理智爆掉了大半。

石膏板夹杂着花叶扑簌簌往下落,他偏头躲避的间隙,对那人扬起个笑。

散漫,从容,但眼角眉梢带着点拒人千里的矜傲,同平常相差无几。

“不是这种笑容。”阮筝汀不满意,说罢又垂头埋怨般地嘟哝道,“真是和某人待得久了,笑容都变得招人厌……”

“嗯……介于梦外常不记梦里事,我权当没听见某人说我坏话。”喻沛试图同尚未认出自己的向导转移话题,以单方面维系这岌岌可危的固搭情谊,“这里为什么不能使用精神力?”

“精神力?”阮筝汀静静盯着他,少顷,抓过他手掌放于自己胸口。

宽大袖口垂下,露出腕间自血肉中挣扎长出的尾羽。

向导声音平静:“你想离开的话,和之前一样,杀掉我就好了。”

“什……”喻沛没来得及说完。

下一刻,眼前光华大盛,阮筝汀周身红线悉数木质化,遍生倒刺,碗大的月季群自心口怒放。

世界分崩离析,急风呼啸,每一块碎片都是一面旋转的镜子,照出千万张错愕非常的脸,那是——

“砰砰砰——”

阮筝汀惊喘着醒来,窗外暴雨如注,敲门声还在继续。

他喉咙干涩,撑着额头,嘶哑问道:“谁?”

对方莫名其妙:“成蕤啊。”

不认识,他揉着太阳穴,怀疑对方敲错门了,耐着性子追问道:“什么事?”

对方沉默片刻,怒道:“你睡懵啦,还回不回喀颂了!?”

阮筝汀尚未清醒的大脑像被钎子凿开,搅成团的脑花在空气里晾过几秒,神经元堪堪一炸,这人才捞起终端——

2631年3月20日,凌晨2:05。

喀颂

“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差点就困在星港了。”成蕤系安全带的间隙,瞟过阮筝汀一眼,“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啊,呆不拉几的,向导素打了吗?”

阮筝汀虽然偶尔也会看点闲书打发时间,但对于目前的状况依旧无法理解。

一觉醒来处于五年多以前——消化太久没应声导致陌生哨兵破门而入——稀里糊涂以“喻沛”的身份在暴雨里赶赴星港——过检对答时由于太过磕巴差点被请到警务室喝茶——一番折腾后终于坐上了前往喀颂星区的飞船。

他举着安全带,没在状态地回看过去:“什么素?”

成蕤那头姜黄色的乱毛很形象地又炸了,双颊的雀斑开始蹦哒:“你没打吗!?要命了要命了,这一路可是有八个跃迁点。前庭紊乱、感官过载、情绪反复、狂躁发作、诱发性精神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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