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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崇皇都。

近午的早晨是最为喧闹的时段,街市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延连的锁链声并未掩埋在一片哗然之中,反倒显得过于刺耳。

人们不自觉的朝着这个声音的方向望去,在看清捆锁之人时,纷纷面露嫌恶,退避三舍。可女子们嫌恶之中又会多看上他几眼,几经打量一番后面透红晕。

那是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走在人群之中身量高过了所有人。

魁梧挺拔的身姿让这种高大不会显得过于笨重,给人一种极有力的征服感。

他穿着还算干净的灰色衣衫,壮硕的肌肉将衣衫绷紧,仿佛握拳施力,那身薄薄的遮布就会被瞬间绷碎。

黑色的麻布罩将他整个头都遮掩,身后从布罩下散落出齐腰的长发。

锁链将那人的手脚禁锢,透露出小麦色的皮肤遍布着无数新旧伤痕。

他被身前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矮小侍人一路用锁链牵着,旁人一见便知,这是侍人在为主子贩卖自家的奴人。

远处传来钟铃鸣响。

闻其声,人群退避一旁,有的垂首躬身,有的甚至匍匐在地。

这是帝辇两侧的宫铃,听到这个声音,便是帝王亲临。

帝王身临,周围不能有奴人在场。八字胡侍人将罩头男人拉拽到了一个大道旁的巷子口,一边拆下绕在手中的锁链,一边急迫的往钟铃声的方向张望着。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过去一睹当今陛下的真容。

“你,在这等着。敢挪一步老子把你那狗腿打断!”

侍人指着他呵令着,言落后,头也不回的窜入了人群之中。

“陛下从詹南归来了!”

“是啊,备旗礼一切顺利,我阎崇将要出征驻旗之战了!”

“自从多年前战败,神威将军战死。我朝被各朝踩在脚下那么多年!这一次,会翻身吗?”

“不好说,神威将军之后,再不闻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将了。这次驻旗之战,都不知是朝中的哪位将军领战。”

人们雀跃的探讨声在皇卫军到来时戛然而止。那些冷骨的铠甲士是帝王手中的冰刃,从来都是毫无情面的。

皇卫军像人墙一样立在街道两侧,将人山人海隔在身后。

马蹄声零落而近。道路的中央缓缓而来玄色的帝辇。

为首者是此行的御使随臣,官衣锦服,英姿不凡。一眼便知是年轻有为的高门子弟。

繁丽的帝辇窗帷浮落,人们探着头试图从片刻罅隙中一瞻帝王天颜。

“母亲,里面没有人!”稚童指着帝辇,对身旁的妇人道。

妇人急忙拉过孩子,捂住了她的嘴:“莫妄言!”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一个身着桃色衣裙的女子手持雪白纱帛,有意无意的用其遮着面,逆着人群的方向朝外围走去。

好不易挤出了人群,落步在了一个巷口。

她怯头怯脑的不时回望着帝辇经过的方向,不时又深怕被发现一般将手中的纱帛举在面前,步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哎——!”

一心扑在别处,倒是没注意脚下,都不知墙边坐着个人。

就在她即将绊倒时,坐在墙边的男人展开一臂拦在她身前,方好撑扶住了她即将倒地的身体。

小小的动静惹得就近的皇卫军移来目光。

她吓得一个激灵,想都没想的缩在了男人的身旁。

好在男人的身躯极为庞大,将她遮挡得完完全全。

小满探出头,朝街道的方向小心张望着。她纤软的双手攀着那粗大坚实的手臂,毫无避讳的与那男人贴的很近。

男人此刻僵直的身体一动不动。他默默吞咽,喉结随之滑动着。

眼下,透过薄薄的头罩,他清晰所见眼前娇美的女子。那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一身桃色衣裙,用料与做工都是上乘,一看便知女子的身份非富即贵。

他身份脏污卑贱,平日只会和同为奴人者交流,或者与受命于人的下仆打交道,绝不可与权门贵族近身。这是他第一次,与这样身份的女子靠的那样近。

旁人见他都退逃躲闪,这女子竟然毫无顾忌的往他身边凑。

他很是不解。

她难道,不嫌弃他害怕他吗?

小巧温软的手就搭覆在他的手臂上。

她上身前倾,半边身子倚靠在他身上。

男人耳间闷响着自己明晰的心跳声。

帝辇远去,皇卫军撤离。

小满终于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靠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男人罩着头不见面貌,非比寻常的壮硕体格不免让人眼前一惊。自己攀扶着他的臂,这手臂足足有自己的腿那么粗。

“咳……”

小满浅咳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看到他被锁链禁锢的手脚。

小满常年于宫围中生活,对底层的阶级极少有接触,与她最相近的只有曾经的爱人魏执。魏执身为罪人,双手的手腕上留有一道锁铐的旧痕。眼前的男人手脚上锁铐早已将皮肤勒破,反复的摩擦,旧伤又生新伤,深红的烙印上依旧遍布着湿红。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魏执。

借这一份牵连,倒对这个男人心生了一分怜悯。

小满将手上的纱帛迭好,递了上去。

“用这个垫在伤处,减少锁铐的摩擦,应该会好受一点。”

男人侧首面向她,头罩下的眼睛似是凝向了自己。

他微微的抬起手,却又胆怯到不敢靠近,只能握着拳又归回了原处。

“就当感谢你方才帮了我。”

小满将纱帛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她起身,拍了拍染尘的衣裙,笑靥如花:

“我先走了,保重。”

桃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他垂首,望着地上被迭成方寸的纱帛,细看才见,纱帛的一角绣着一片金色的凰羽。

“新帝登基那么些时日了,长啥样都不知道。”八字胡的侍人碎碎念叨着走来。

男人见此,将地上的纱帛慌忙收于袖中。

侍人拾起了地上的锁链,绕回了手中,他牵着锁链拉扯着坐在地上的男人:“还坐着做甚,起来啊!”

“唉都说帝王凰血的女帝都是天塑的容颜,真想看上一看。女人嘛,即便当了帝王,还不是个女人而已?”

此番斩首之言,侍人也只敢在无人的巷口自言自语。

日快当头,容不得再拖沓,侍人加快了步伐,牵着身后高大的男人回到了车马穿行的人流之中。

好不易领到了监卖场的号牌。

侍人领着男人站在卖场高台静候着叫名。

他仔细的为男人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好好的整理了他的衣衫。

“不枉给你好好打理了一番,换了身新套衫,你可要争点气!若这次卖不出个好价钱,你就只能滚回奴营了!”

侍人用拇指拨着胡须,上下打量着他:

“也不知道,卖回奴营价钱高,还是切碎了卖去暗市价格高。瞧你这身腱子肉,怕是不少达官贵人会想尝一尝?”

男人罩着头,不见神色。只是直直的站在那。不管侍人说什么,他都从来不应一句。

闻声叫名。

侍人赶紧牵起锁链,往高台上走。

这是皇都北侧的监卖场,属民间拍卖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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