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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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陆昀没有听进只字片语，他紧绷着表情，生怕忍不住发出一声嘲弄笑音，讥诮眼前同心协力的和谐景象。

也许从成年人角度看去，父母是在为他安排一条光明坦荡的前程，可以夸赞几句ai子情切，然而他还太过年轻，b起虚无缥缈的旅外生涯，更在乎眼下的个人意志与自尊。

凭什么草草决定了他的来去？当初觉得累赘了，待他如烫手山芋，随便丢在角落，现在想要补偿了，却不过问他本人的想法，一味擅自敲定未来。那么这便算不上是g0u通，而是单方面的支配，真好笑，明明他们作为父母已算失职，却还厚颜施行着上位者的权利。

纵然陆昀是个毫无气x的棉花团子，此时此刻业已点燃愠意，火光从眉梢眼角边缘熛散而出，反倒使他浑身笼在y郁僵冷的氛围中。

这幅罕有的倔强面孔没有引起对面的注意，陆明山絮絮叨叨半晌，眼见儿子没有吭声，只好用指节轻扣两下桌面，提示起来：“小昀，说正事呢，认真听。”

熟料这一举动激起了陆昀的逆反心，身t随即往后撤开半截距离：“……我不想去，先走了。”

王曼霖唯恐儿子就此离开，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臂，婉言笑道：“时候不早了，不如一起去吃顿饭吧，我在安记那里提前订了桌菜，这会过去刚好。”

走出茶楼之时，陆昀正被父母一左一右架在中央，外界雨势滂沱，水声遮天蔽日，他们被迫挤在一张雨伞之下，看起来是那常世里最为平凡普通的一家三口。

他仔细感受着搭在双肩上的温度，恍惚回到无数个更深夜阑的静夜，彼时心心念念的俱是这样的亲切场面，而现下如愿成真了，他却只想逃离。

“我不想去。”

陆昀停下步伐，固执地不肯继续挪动半步，雨水自伞沿处纷纷跌进怀抱，浇打衣衫，洇出sh黏的不适触感。

“小昀，走吧，就当多陪会妈妈……”

王曼霖以为他是在说聚餐一事，仍旧软语哄慰，不愿放弃拉近母子关系的机会。旁侧的陆明山闻言，渐渐沉了脸se，皱着眉头，投以严肃注视：“儿子，别胡闹，爸爸妈妈是为了你好。”

话音落下，陆昀呼x1一窒，忽觉喉咙被人生生扼住，淹没在浩荡霪雨下。

他太熟悉这番说辞了，对生活做出种种设置，是人特有的秉x，或许是怕遭到反对，g脆纷纷打出道德旗帜，将这轻飘飘的一句安排赋予了充满训诫意味的「ai」，好使孩子屈服顺从。

“听话啊，等吃过饭，你跟你妈一起回去，去熟悉下新的家庭环境——”

“是啊，小昀，呆会和妈妈去见新叔叔吧——”

伴随这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接二连三设置后续任务，声音混进淅沥水流里，愈发烦嚣刺耳，以一种强势姿态压迫着孩子走进崭新世界。

陆昀紧闭双眼，下意识想要逃离父母的拉扯，奈何双臂受到钳制，难以轻易挣脱，从而形成相互僵持的窘迫困境。

他的心火开始噼啪爆裂，手掌紧握成拳，却只能用指甲不断为自己施加痛意。

不等局面发酵升级，一道高呼突兀传来，打破了对峙之势。

“陆昀！”

那是独属于少nv的嗓音，清凌凌划开嘈杂雨幕，带出一线清明。

几人回头看去，天地界限不再分明，染了霓虹se彩的雨线相互牵拉交错，如同瀑布一般，整个世界浮动在虚渺danyan的流光上。

而在视野尽头，他的白鸟正朝他快步奔来。

出自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指针往后推进半格，回到绵绵渫雨的开幕。

顾瑶转过街角，步伐急切，小腿溅满w渍泥浆，犹自埋头赶路，成为这场雨幕中最匆忙的行人。

她甚至没带伞，孤身穿越重重叠叠的水雾，发丝连同衣衫紧密贴附肌肤，仿佛深陷海藻的纠葛缠绕，一改往日明yan形象，变得sh润、脆弱而狼狈。饶是如此，眸光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将无数水涡狠狠踏在足下，直杀到众人面前。

她知道他在哪里——既然是亲人之间暌违已久的重逢，会面地点自然兼具备洽谈与休闲功能，附近可供筛选的区域不多，而她今日运气不错，才堪抵达第一间茶楼，恰巧撞见外出的「一家三口」。

“陆昀！”

隔着一层光影绮丽的水帘，顾瑶远远看见那抹熟悉身影簇在父母中央，不禁脱口而出一声呼唤，尝试x1引对方注意。

稍微靠近两步，她才发现几人正呈僵持姿势，雨伞遮蔽了他们的面貌，唯独陆昀循着声音侧过头，眉目同样沾染水se，sh漉漉的，像是一头受困良久的鹿，短暂惊喜以后，旋即恹恹垂下睫毛，显露十足可怜模样。

只这简单一个照面，她就从对方神情中解读出了关键讯息——他想离开。

这便是十几年青梅竹马的优势所在，她熟知他的一切细微动向。

“叔叔阿姨，”顾瑶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认出了在场另外两人的身份，稍微缓和了口气，朝着他们礼貌点头致意，“我有事要找陆昀。”

大约她的登场打乱了原定计划，所有排布宣告失效，陆昀只觉身上辖制陡然一松，总算从那囹圄当中挣脱出来，下意识往她身边靠去，想要寻得一点安心。

陆明山见状，雨伞微移，笑道：“瑶瑶，有什么事情上车再说吧，这里雨大，淋感冒就不好了。”

“你是瑶瑶？”王曼霖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话音难掩惊喜，“都长成大姑娘了——吃过午饭没有？要不要一起？”

可惜顾瑶没有理会他们的寒暄，不动声se上前半步，依旧固执己见：“我要单独和陆昀说。”

与此同时，她以自己为屏障，巧妙挡住陆昀半身，在两位家长看不见的角落里，手指轻轻搭上少年人的腕部，缓慢而不失强势地攥入掌心。

陆明山稍稍收敛了笑意，不过唇角仍是保持弯翘弧度，或许秉承长期以来的吃软饭素养，他一向乐于在异x面前表露随和友善的态度，无论对方十八抑或八十，因而耐心解释着：“小昀和他妈妈很久没见了，不如我们先把相处空间让给他们，好吗？”

谁料顾瑶完全不接这套好孩子专用道德包袱，眉头轻挑，神se异常张扬：“可是，我的事情b你们都重要。”

说罢，眼风斜扫陆昀，又用彼此才能听见的低微音量催促道：“愣着g嘛？跑啊。”

电光火石一刹间，少男少nv就此拔腿而逃，迎着风雨纵情奔跑，一路溅起阵阵冰凉的水流星，两侧景观霎时扭曲，形成模糊晃动的背景板，唯独旁侧之人模样清晰，眉眼弯弯，俱是笑颜。

年轻学生的t力远非久未锻炼的中年人可以b拟，何况事发突然，根本没有反应空余，陆昀听见身后一端传来父母错愕慌乱的呼唤，但在他们驱车追上之前，顾瑶早已拉过他遁入一道窄巷当中，将那烦扰的汽车鸣笛抛于脑后。

两个叛逆的小p孩躲在巷尾无人处，远方霓虹招牌黯淡大半，整个环境昏暗幽寂，难以辨识其中景象。耳畔仅剩下哗哗雨声，叮叮咚咚敲打在生锈的铁管上，涟漪般扩散danyan，将他们环绕在永无止息的回音中。

“先在这里呆会吧。”

跑了一路，顾瑶走到屋檐角落下，准备暂且休息片刻。

说话间，一缕水痕从她的颅顶发根缓缓渗出，顺着额角滑向面颊，即将落向唇畔之际，却被陆昀抬手拂走。他顾不得平复喘息，开始专心致志抹去少nv脸上的涓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