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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个不停,正式把扬州赶进秋季,满城落叶,只有樟树依然苍郁遒劲。城里的人不觉得这是老天爷替着哭丧,只觉得不祥,因为前两天刚下葬的墓,土层未实,随时可能被灌得进水;而那些还没来得及下土的人,则更是望着天头疼。 刘基心中百般疑窦,想找龚瑛,但龚瑛找人给他传了话:雨要连下好几天,先好生歇着,回头再详谈。他给刘基找了一个跟班,不是别人,正是脸上画着猫头鹰的熟人。刘基问他名字,他满脸阴沉,一句话不说,刘基又说那我就喊猫头鹰了?他还是不应,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刘基想,越人是真的很崇拜鸮,到了端午节,不知道他们喝不喝鸮汤? 猫头鹰的嘴巴里几乎问不出任何东西,而且他是个死脑筋,哪怕顶着瓢泼大雨,也要跟在刘基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尾巴。刘基进屋,他不睡同一个房间,可每次只要开门,瞬息之间,他就会戳进视线里。 没办法,刘基只能带着猫头鹰去看那座石庙。 从外城走进内城,东西面几间被当作官署的厢房亮着灯,但门户紧闭,也没有人来往。庙前正中央的石炉被大雨浇满,香灰把水面弄得灰扑扑的,水流溢出来,在地上洒了些断烛残香。 庙上的鸮像被淋成了黑色。几座小山丘,深深浅浅,都隐在雨丝里。 刘基当天就觉得这地方不对劲。 首先,这石庙绝不是一个普通山村就能建起来的,而更像是个废弃的高规格的宗庙建筑,而且它不是这一带唯一的庙,一圈看下来,算上坍塌得只剩柱基的,内城里至少集中了三座庙堂。像这样的地方,要不是曾经出过些道子、仙人,让周边各县的人都前来求拜;要不就是某高门大户的祭祀场所。 然后是大门外两个突兀的土堆,刘基装作不经意,其实仔细观察过,那分明是仔细营造出来的夯土,而且建得非常结实,不然早就被挖空去修外城墙了。结合内城大门的位置,它们有没有可能曾是两座门阙?…

——公元 201 年 · 建安六年——

刘基感觉被人监视着。

那天逃到上缭壁以后,身上伤口不少,又泡过水,当日便有些发烧。躺了一天再起来,外头已变了模样,一场豪雨下个不停,正式把扬州赶进秋季,满城落叶,只有樟树依然苍郁遒劲。城里的人不觉得这是老天爷替着哭丧,只觉得不祥,因为前两天刚下葬的墓,土层未实,随时可能被灌得进水;而那些还没来得及下土的人,则更是望着天头疼。

刘基心中百般疑窦,想找龚瑛,但龚瑛找人给他传了话:雨要连下好几天,先好生歇着,回头再详谈。他给刘基找了一个跟班,不是别人,正是脸上画着猫头鹰的熟人。刘基问他名字,他满脸阴沉,一句话不说,刘基又说那我就喊猫头鹰了?他还是不应,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刘基想,越人是真的很崇拜鸮,到了端午节,不知道他们喝不喝鸮汤?

猫头鹰的嘴巴里几乎问不出任何东西,而且他是个死脑筋,哪怕顶着瓢泼大雨,也要跟在刘基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尾巴。刘基进屋,他不睡同一个房间,可每次只要开门,瞬息之间,他就会戳进视线里。

没办法,刘基只能带着猫头鹰去看那座石庙。

从外城走进内城,东西面几间被当作官署的厢房亮着灯,但门户紧闭,也没有人来往。庙前正中央的石炉被大雨浇满,香灰把水面弄得灰扑扑的,水流溢出来,在地上洒了些断烛残香。

庙上的鸮像被淋成了黑色。几座小山丘,深深浅浅,都隐在雨丝里。

刘基当天就觉得这地方不对劲。

首先,这石庙绝不是一个普通山村就能建起来的,而更像是个废弃的高规格的宗庙建筑,而且它不是这一带唯一的庙,一圈看下来,算上坍塌得只剩柱基的,内城里至少集中了三座庙堂。像这样的地方,要不是曾经出过些道子、仙人,让周边各县的人都前来求拜;要不就是某高门大户的祭祀场所。

然后是大门外两个突兀的土堆,刘基装作不经意,其实仔细观察过,那分明是仔细营造出来的夯土,而且建得非常结实,不然早就被挖空去修外城墙了。结合内城大门的位置,它们有没有可能曾是两座门阙?能建门阙的,只有宫殿和墓园。要是墓园,也只可能是二千石以上高官厚爵才能修阙。可惜只残余两个土堆,看不出阙分几进,不然甚至能直接确定前主人的身份等级。

最后,就是那几座小山丘——其实豫章郡内到处都有不高的山丘,要是不带偏见,则个个都是相似的样子。可一旦有了偏见,这几个烟雨迷蒙的青丘,却越看越像是封土堆。

那就有一个惊人的结论:上缭壁,就是围着一座墓园修出来的城外城。

刘基不知道上缭壁的形成过程,可这猜测确实有它的合理性,因为皇家或者大族的墓园本就修得像座小城。垣墙完备,建筑丰富,里面要住大量守陵人,不仅要看护、修缮,还得每天、每月、每时完成祭祀,确保烟火不断。可陵园都要靠外面来供养,几次天下大乱以后,守陵人可能早已跑光了,陵园荒废,到龚瑛和山越发现的时候,也许只觉得是一座很好用的废堡。

刘基走在前头,猫头鹰跟在后头,踩在草地上的时候,雨水从草缝间跳起来,滋滋声,前后脚步之间有一霎的间隔,如影随形。走到青石板上,又成了啪啪的响声,还是如影随形。

没法随心所欲地观察,刘基只能重点看石庙,老痕迹磨损得太厉害,凡是有字的地方,可能以前都有上过漆,甚至滚了金,结果几乎都被后世刮平。文字的意义本来是传世,但为了郑重其事,大张旗鼓,反而变得最为短命。他看不出所以然,又心念一动,就绕着几个小山包周围走。他发现,内城里大概有三口井,井上修了木棚,铺了乌瓦,像瀑布一样卸着水。井口置有轱辘,轮轴很粗。在这么小的范围里,开好几口井,太不常见了。再抬头看,在一座小山包上,也有棚架,修成亭子模样,插在倾斜的草坡腰上,底下用石砖铺平。

他朝猫头鹰喊:到那亭子去躲一躲?猫头鹰满脸是水,阴沉地看着他,还是不说话。刘基不管,踩着水爬到坡上,钻进檐底。亭子四柱,低矮,但挺宽敞,从坡上冲下来的雨将一半地面染成墨色,没有积水。亭中就置了一块大扁石案桌,两枚竹垫。再看那石案上,还风雅地镶着块纵横十七道的弈棋棋盘。

猫头鹰也撞了进来,看见刘基撑了伞还是被淋得苍白的病容,蔑笑一句:“孱头。”

刘基也回头盯着猫头鹰,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脚下可能是座墓?

只有一个办法能知道。

他把手指尖伸进棋盘和石案之间的缝里,可是怎么发力,棋盘也纹丝不动。

难道是想错了?

他再退后两步,重新审视四周: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座陵园,那枚龚瑛还回来的“刘充国”龟钮银印就很可能来自地下。如此一来,说明墓洞已经被打开了,要不任由它敞着,要不就得掩盖起来。整个内城里,只见这一座山包上建了亭子,既可以避水,又能掩人耳目,那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墓洞的位置。

他原本觉得是压在整个石案底下,可当看到棋盘时,又改了主意:弈棋这东西,要是古代的守陵人,长日漫漫,还可能知道怎么玩;现在这些山越兵将,哪里有心思来下棋?它就成了最能藏在人们眼皮底下而不被发现的东西。

可怎么打不开呢?

再回头,猫头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刘基越来越确信,龚瑛没把很多事情告诉其他人,尤其没告诉山越。他安排山越来跟,本意只是不想让刘基问出太多东西,可却没有料到刘基自己推理出了大致的轮廓,而猫头鹰的不知情,反倒是让他有机可乘。

刘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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