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缔龙国殇-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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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妮莉雅在床上醒来，因为伤残而变得短小的前臂高高探向天花板，遥遥伸出她那已经不存在的双手，什么也没能握住。

「做恶梦了？」

男人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妮莉雅当然不会错认，这是她所选定的魔卫——奥雷奇的声音。只见他倚靠在床沿，那一抹微笑却是看不出情绪。

「我梦见『缔龙国殇』。」妮莉雅淡淡地说，努力找回她一度失去的平静，「是我失去所有族人那一天，缔龙神国因为家族的失态，而蒙受重大伤害的那一天。」

「『那一天』确实改变了许多事。」

奥雷奇手上悉悉簌簌的动作一直没有消停，直到好不容易清醒一些，妮莉雅才发现这个男人正在帮她擦拭眼泪。

身为白瓷骑神，作为神国对抗异怪的第一线战力，她已经许久不曾在人前落泪。然而这一刻她却在睡梦里哭得厉害，毫无防备地让奥雷奇看尽了丑态。

「那不是妳的错，儘管神国曾经责备过已经死绝的帕拉帝家族，儘管世人曾经怀疑过妳身为圣骑士的身手，我还是会这么断言。」

「你又怎么知道那不是我的错呢？」妮莉雅闭上眼睛，任由奥雷奇擦拭她略肿的双眼，「如果我够强的话就不会有这种事，不是吗？」

「像是那种『别那样责备自己』，或者『妳根本就无能为力』这类的漂亮话，我是不会再多说一次的。」奥雷奇那张微笑的脸庞上，不着痕迹地染上了一丝阴暗，「妮莉雅，我就是知道。」

不知道为何，妮莉雅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在语调里浸染了真正的忧伤。哪怕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微妙表情。如同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奥雷奇挑起了一边眉毛，「怎么？怀疑吗？」

「不怀疑才奇怪吧，你这么肯定，就像是知道什么内幕一样。」

对年少的妮莉雅而言，那个结局太过于不合情理。强大的帕拉帝家族即便在护剑庭之外也名声显赫，一族的强大并不虚伪，绝非捏造的圣骑士名门。然而「那一天」，数以千计的异怪轻易突破西南防线，直奔帕拉帝庄园，又在捣毁家园之后直驱皇城所在的中心区域，造成了空前严重的灾害，这样的惨剧究竟如何发生，即便现在想来也很突然。

然而奥雷奇却一口咬定这一切不是妮莉雅所能掌控的局面，那人也不明说，想来再追问下去也是徒然。她深深地嘆了口气，任由奥雷奇将她从床上抱起，为她梳洗、沐浴之际，也没忘记趁乱好好抱一抱她。

身为四肢残缺的妙龄女性，她却允许年纪相仿的魔卫屡屡造次，并不仅仅因为对身分改变的释然，同时也是对寻常女性生活的憧憬做出诀别。

成了这样的伤残之人，如今才来寻求一段普通的感情似乎早已枉然，她反倒对于奥雷奇如此诚恳地在她身上索求属于女人的部分，感到十分古怪。

沐浴更衣之后，奥雷奇望着双眼重新恢復冷静与雪亮的妮莉雅，心里揣想着不久之前曾经历过的亲暱，「妳果然是一位称职的圣骑士。」他说。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沐浴了两回，每一次我都疼爱妳，妳却表现得很宽大，同时也很快恢復冷静，这是侍奉神的圣骑士该有的素养，我都有点嫉妒妳的守护神了。」奥雷奇喃喃地说：「妳很漂亮，应该多一点女人的自信和自觉。」

从前在战场上，奉承的话多、真心的话少，听奥雷奇直白讚美她的容貌，就算是白瓷骑神也不禁红了脸颊，「便宜都占了还油嘴滑舌，这下弄得我没办法平心静气，你满意了？」

只见奥雷奇哈哈一笑，却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让妮莉雅看着更是心浮气躁。

如今是妮莉雅「凯旋」的第二天，依照神龙皇的敕命，正是应该要前往谒见的时候。完成沐浴之后，奥雷奇迅速为妮莉雅穿好了衬衣、皮革护垫与圣骑士盔甲，随后取出了一副魔装义肢。

妮莉雅当然不会忘记，那些缺了胳臂断了腿，却仍旧在前线与异怪拼杀的士兵，都会使用这种缔龙神国制式魔装义肢。由魔力的良导体「耀晶」製成，模仿了骑士盔甲的外型，防御力和强度值得信赖，但灵活度自然是大打折扣，儘管能一定程度上替代原本的肢体，却仅仅适合粗暴的战斗使用。

如果只是一条手臂或腿，还不至于造成太大不便。但妮莉雅失去了四肢，她又是过于强大的圣骑士，纯为战斗使用的制式义肢，就连用于行走，过强的力道都让整体姿势显得彆扭。

「我会尽量帮妳调整输出，不用担心。」彷佛是看出了妮莉雅的担忧，奥雷奇温声说道：「我虽然是三流的魔卫，但魔力量顶尖，控制魔力流的技巧还算不错。」

「控制魔力输出应该是非常细腻的技术，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没人要的魔卫呢？」妮莉雅一面感受义肢连接上肉体的刺痛感，一面问道。

「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妳信吗？」奥雷奇则是一面灌魔，一面随口答道。

「不信。」

「那不就结了，所以妳问了也是白问。」奥雷奇笑嘻嘻地说，又是个不着边际的回答，让妮莉雅更觉得焦躁。

接好纯白四肢之后，妮莉雅站了起来，顿时坚石神阿基姆的权能便附着到了魔装义肢上，就算不用特意观察，也能发现那副手脚带着能够穿金破玉的凛冽气息，似乎无论是谁被碰撞到，都有可能当场四分五裂。

「神上并不喜欢这副义肢。」妮莉雅黯然地说道：「司掌坚定信念的阿基姆神啊，请将必要时的强大与誓言，赐给您的剑与仆人吧。」

随着她的祈祷，魔装义肢上，如同刀割一般的侵略感便渐渐平息了下来，奥雷奇挑了挑眉毛，吹了声口哨，「不愧是第一圣骑士，与守护神之间的沟通竟然如此通畅。」

「不敢当。」妮莉雅冷冷地回答道，随后径自站起身来。

「生气了？」奥雷奇笑嘻嘻地说道。

「没有。」

儘管他的主人这么说，但奥雷奇凭藉他的敏锐直觉，早就知道这是句违心论。但他并不辩驳，只是继续为妮莉雅的义肢提供魔力，跟着走出两人的隐居之所。

「看样子，你的魔力量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妮莉雅的称讚虽然语调平和，却非常赌定，「一个人支撑圣骑士整副魔装义肢的能量供应，这不是常人做得到的。」

「那确实是虚名。」奥雷奇一面提供魔力，一面好整以暇地说：「毕竟除了黑市和地下社会，没人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仔细一想，妮莉雅这才发现，她的消息来源都是战场上零碎的情报，「奥雷奇・夫里曼」这个人的存在，是在不知不觉当中逐渐清晰起来的。

然而，与神龙皇的谒见近在眼前，纵使有万般疑问，她也只能先往肚子里吞。

「走，去谒见陛下吧。」跨出纯白色的步伐，白瓷骑神与她内定的魔卫，动身往皇宫而去。